换做少年时那个粗野的杰弗里,或许会气愤地耸耸肩,或者抛出几句狠话来反驳;现在的杰弗里却把痛苦和愤怒写在脸上。他口气很平静,尽可能诚恳地做着解释:“我曾以为——天人哪,我现在还是这么以为——最重要的事情完全被你和约翰娜颠倒黑白了。超限实验室的确发生了非常糟糕的意外,但我知道那些科学家是整个斯特劳姆文明圈最棒的。他们不可能像你们想象的那么愚蠢。”
“我从没说过他们愚蠢。”
“你确实没说过那几个字,可是,噢,孩子们都了解你,拉芙娜。早年你还是我们的挚友时,我们就了解你。我们可以从你的沉默、从你从不谈论我们的同胞和超限实验室里看出来——我们能猜到你对他们的看法。”
拉芙娜无法否认他的指控。
杰弗里微微点头,然后继续道:“内维尔把这些事实都整理出来了。他说服我向你撒了那些不可原谅的谎话。可拉芙娜,我记得超限实验室。我们斯特劳姆人在那儿进展良好。我们就要变成某种……伟大的存在了。真正的祸根就是反制手段。”
“约翰娜可不这么看。”
“我爱约翰娜,但她从来就不适应科技。她对超限实验室的了解比有些孩子更少。而且她更像是拉森多家的人,对我们真正的命运视而不见。”
“这么说你也是质疑者之一。”
“别这么说我!如果你真的和孩子们讨论过关于超限实验室的记忆,那么,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会在这点上跟我保持一致。他们只是不好意思去纠正他们特别……尊敬……的某个人,比如说你。”
“就算是这样吧,杰弗里。可你认识到内维尔的邪恶了吗?”
杰弗里移开目光,仿佛在拒绝回答。片刻之后,阿姆迪说:“你早就知道他是个恶棍,杰弗里。”
杰弗里好不容易开了口:“我努力告诉自己,他不是邪恶的。或许阿姆迪和我在追赶那些热带爪族时注意到的那些怪事是有合理解释的,甚至内维尔也可能受了维恩戴西欧斯那样的怪物的欺骗……可当我看到加侬把你的脸撞上货车时……”他的目光转回拉芙娜,“之后的每一天,我都要被迫听他事无巨细地吹嘘。你知道吗?加侬做的所有坏事几乎都是内维尔一手安排的。所以没错,内维尔是个恶棍。”
阿姆迪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没错。
但杰弗里还没说完,“而现在,我会不惜任何代价把你带回王国,再去……对付内维尔。可等这些搞定之后——”他的目光同时透出轻蔑和不顾一切,“——更大的威胁仍然存在,而且我想,我们恐怕仍旧会因此势不两立。”
噢,天人啊。过去这十年里,拉芙娜曾把未来想象成漫长攀登之后的一场对峙。可在攀登的过程中,山麓的小丘也存在着致命威胁!“好吧,杰弗里。我们一步一步来。现在不用去管将来会不会成为敌人。”
赞美阿姆迪。他让气氛立刻活跃起来,“对!车到山前必有路。”他站了起来,绕过杰弗里,同时贴近两个人类。云团般的蚊虫始终跟随着他,“我们眼前就有更严重的问题。”
拉芙娜弯下腰,数起他的鼻子来,“剩下的你去哪儿了,阿姆迪?”
“噢!我去那边的树丛了——”他用一只鼻子指了指,“——去确认螺旋牙线没事。他不肯让我靠近,不过,我能听到他泼水的声音。如果他碰到麻烦,我们就能赶过去。在此期间,我们可以决定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贴着她的身子扭了扭,又拍拍她的手,“我们可以盘点一下货物……”
阿姆迪说得对。思考明天以及下一个十日内的问题要轻松多了。他们或许会被抓,或许会被杀,可至少他们不用忙着背叛彼此了。
他们这天没有继续赶路。拉芙娜对此很是紧张,她担心那几个爪族的部分组件还跟在后面。但驮猪们已经累坏了,天色也很明亮。在他们的视野中,前方那片森林只能提供很有限的遮蔽——至少他们途经的那部分是这样。几天以前,她还会祈祷王国的飞艇之一发现他们,而现在她非常担心内维尔连空中也控制住了。
等螺旋牙线洗澡归来,阿姆迪便问他在这里宿营是否安全。对方显然听懂了。他看起来几乎和还是五体时一样自大,对于阿姆迪的问题,他回以爪族的大笑声。那好吧。
阿姆迪又咯咯地跟那个残存组合说了些什么,请他在他们去河边时站岗放哨。那个共生体转身走开,但愿他是听话照做了。
天气还是太冷,不适合真正意义上的洗澡,不过,洗掉血迹和汗渍突然成了拉芙娜所能想到的最重要的事。杰弗里坚持要第一个去,让阿姆迪在河水和货车之间排成一条警戒线。“你就待在阿姆迪的这一边,可以吗,拉芙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