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遇到事儿了,哭也没用,反而伤身,要紧的还是解决问题。
翠红到底也是个有主意的女人,哭了一回之后,心下松快许多,果然抹了抹眼泪,又把小桃儿放到炕上,眼中到底带了一点光,“是呢,都一岁多了,是个好孩子,得亏着不像她爹。”
说到后头,竟隐约带了点咬牙切齿。
她叹了口气,捏了捏女儿的小手,指着王太太道:“来,小桃儿,叫舅姥姥好。”
小姑娘长的白白嫩嫩的,脸上一双大眼睛黑黢黢,嘴巴小巧巧红润润,竟有十分可爱。
听外甥女话里话外的意思,王太太隐约猜出一点眉目,只是对方没有说到重点,她也先不急着开口。
年根儿底下,小桃儿穿了一身半旧不新的花棉袄,反倒显得可怜。
小姑娘扭过头去,歪着脑袋看了王太太几眼,果然笨拙地行了个礼,嫩生生道:“舅姥姥好。”
她人小,手脚短,偏又穿着厚棉袄,两只手几乎接不到一块儿去,偏还有模有样学着大人行礼,很是憨态可掬。
王太太自己就一个儿子,整天爬墙跳屋没个安稳时候,此时见了这粉雕玉琢的乖巧女孩,心头登时软成一汪水,立刻将小桃儿搂在怀中亲个不住,心肝宝贝喊个不停,又一迭声的叫人去拿点心果盘。
看她这样,翠红脸上就带了点笑意,又忙着阻拦,“不用拿,孩子小呢,也吃不了什么。”
“你且别管我,”王太太道,又蹭了蹭小桃柔软的小脸,“我给咱们小桃拿着玩不行吗?”
孩子虽然小,却最能直观的分辨人的善恶,她能感觉出来这位舅姥姥是真的喜欢自己,于是跟着咯咯笑起来,脸蛋红扑扑的,像极了秋日沐浴在阳光下的小苹果。
王太太立刻就不行了,恨不得把她捧在掌心里疼爱。
小姑娘多好啊!反倒是那臭小子,每天不把自己气死就难受,唉!
不多时,有小丫头进来送果子,王太太又赶紧嘱咐道:“去收拾一间好屋子,姑太太来做客了呢。”
小丫头哎了声,立刻转身去了。
翠红听了,很有点局促,不好意思道:“舅妈,大过年的,您瞧我闹这一出,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到底没说要走。
王太太抱着小桃儿,让她自己捡果子玩儿,闻言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既然来了,就是正经拿我们当亲戚呢,亲戚哪有往外推的道理?你说这话,可就是瞧不起我跟你舅舅了。你只管住着,家里没旁的,空屋子还有的是,难不成还养不起你们娘俩?”
翠红听了,心下暖洋洋的,忙从背上结下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我也没有那么傻呢,走的时候把我自己的家当和嫁妆全都带着了,只留一点粗笨家事……我自己有手有脚,如今有了地方落地,怎么养活不了我和小桃儿呢!”
见她这话不像玩笑,王太太也郑重起来,“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恰好王掌柜也送了衣裳进来,翠红去里头换了,这才出来把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她娘家在桃花镇下面的一个小村子,后来嫁到隔壁镇上去。
隔壁镇又叫青石镇,因为四周群山环绕,多产青石而得名。像桃花镇铺地的石砖,百姓们日常用的石磨石槽等等,大多是青石镇来的。而青石镇上出生的人中十户有八户是石匠,也算靠山吃山了。
翠红就是嫁了一个叫韩青的石匠。
“当时觉得他还行,人憨厚又孝顺,谁知这孝顺的也太过了!简直把他爹娘的话拿着当圣旨呢!”翠红恨声道,“我嫁过去两年,肚子才有动静,他娘已经不高兴,如今又是个女儿,日常越发难缠了。”
顿了顿,又道:“说什么先开花后结果,后面鼓鼓劲,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结果我这一年多没动静,他家里人急得快丧命似的!”
话一出口,她也后悔,大过年的却说这死呀活呀的,忙往地下呸呸两声,有双手合十祷告一番,“老天在上,我是气急了,您可千万别当真……”
王太太被她逗笑了,王掌柜也笑道:“行了,你小人家家的,老天爷才懒得计较。”
虽然当了娘,可在他们眼里还是孩子呢。
说的翠红自己也笑了,终身的郁气终于去了些,脸上也隐约带了点笑模样。
唉,娘舅亲娘舅亲,果然还是娘家好。
“舅舅舅妈,你们也是知道的,我生小桃儿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翠红又红了眼眶,“连大夫都说,少不得要好生调理个三年五载,偏他们等不及!”
妇人难产是要命的大事,多少人一脚跨进鬼门关后回不来的?翠红经了这一遭,婆家人不说疼惜,反而不顾她的性命安危,催着赶快继续生,着实令人不齿。
王掌柜夫妇脸上登时就不好看了,“好杂种!这是要人命呢!你才多大点年纪,急什么!”
打量他们王家没人了吗?就敢这样作贱他们的姑娘!
翠红冷笑一声,“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他们却说女人年纪大了就不好生了,若到时没有个儿子,怎么继承香火?”
“呸!”王太太当时就啐了一口,“难道小桃儿不是他们的骨血不成?我可是知道他们的打算,不过就是媳妇儿嘛,谁生不是生?就算你真有个好歹,他们怎么样?大不了再娶一个就是了!还白得一份嫁妆呢。真是些混账的下流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