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说,到了他这个年纪,书肯定是自己读不进去的了,听别人念还差不多。
景云粗粗的嗓门,硬是让这个娇得撒跟墙上挂得冰棱一样硬邦邦,翠喜完全没理会。
云海棠便接过话,介绍了个好地方,让他没事的时候可以去听听别人论道,比看书有意思,那便是听雨轩。没想到,这一回他倒是听了进去。
云海棠自己随手在发上挽了个结,用案上一支纯色乌木羊毫插着,推着翠喜道:“你快去把紫檀砚匣里阿爹给我的那个紫墨端石砚给他送去。”
翠喜看着她散漫的髻,忍不住用手背捂着嘴笑出声来:“你这还不如扎个束发倒是清爽,反正你也不像个小姐的样子。”
她找来端石砚,让云海棠确认了一番,问道:“送去这个做什么?”
"我当初答应他的,说他若肯耐着性子听别人把道论完,我便将这个相赠。”说着,莞尔一笑,“你瞧我可是大方?”
“大方是大方,那我怎知他听不听得完,该不该给?”翠喜脑袋单纯,只怕违了小姐心思。
“这简单!”云海棠已经起身,推着她便往门外走,“你陪着他听完便是了,不听完便将这收着别给他。”
“好主意!”翠喜欢喜点头,“这么好的宝贝,我得收起来,免得他先看到了惦记。”
“嗯,听的时候放你身后,他心粗,必看不见!”
翠喜捧了砚台刚跨出房门两步,忽又回首,问道:“小姐怎么不去?”
“我听那个?!”云海棠的口中满是骄傲语气,“都是些老夫子的老生常谈,对了,你可别听睡着了啊!”
也是,小姐是懂诗书的,这种论道更适合铁浆糊般脑袋的景云。
翠喜吐了吐舌头,算作谢谢。
云海棠今日本来就有打算,前日在庆华街弄丢了阿娘留下的一套江氏岁安针,连日来因为诸多事情给耽搁了,想来还在那贼人的手中。
昨夜江老夫人唤她一同观赏自己从兖州带来的那套银针时,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外祖母提起这一套来。
好在,阿爹正巧回来了,外祖母便收了针,没再继续聊银针的话题。
今日,自己也睡得饱,该是去好好讨伐那个小贼了。
她于沉香闷户柜里取出件自己私藏的男装,在腰间束了条墨玉色粗缎腰带,举步生风地出了府。
将军府外的街头迎面驶来一辆马车,云海棠只低头瞥上一眼,便知道是外祖母回来了。
她估摸着必是外祖母早起,去京城中的江氏药铺转了一圈,日渐正午方才回,于是,心里又碎碎念了一番自己的懒懈,将身子躲在府外石墩之后,不敢出声。
江老夫人下了马车,却没有往里走,而是抬头望了一眼云氏将军府的断砌门,略略有些心沉。
云海棠藏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却不明白外祖母的意味。
只听外祖母问到身旁的丫鬟:“今年是何时立的春?”
丫鬟道:“正月初十。”
江老夫人的脸色愈发沉重了些,云海棠只听她低声喃喃道:“哎,早立春堆满谷,晚立春堆满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