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投井不但没死透,反倒牵连出他才会与她作那个荒唐的约定,劝她不要轻生。倘若那时她表现得稍微灵光一点,不那么像个一心求死之人,以他的心性,定是要杀她灭口的。梳妆镜前,淮筝替她绾发。镜中,女子脸色苍白,发如流瀑拢住孱弱的肩。淮筝为她描黛眉,点绛唇,穿戴齐整了才褪去苍白柔弱,显出皇后该有的雍容和尊贵来。淮筝低低说:“昨夜大军过了河,驻扎在宛京城外。局势是愈发紧张了。不过,娘娘也不必过于忧虑,九殿下到底是在坤宁宫与您朝夕相处过的,奴婢相信他会顾念旧情的。”“顾念旧情……”卿柔枝不觉想笑,她与褚妄相识于微末,却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她是皇后,他是皇子,他们曾经同气连枝,共同为陛下分忧。后来他藏不住野心欲望对卿家下手,他们便不再是他们。眼下,他是揭竿而起的临淄王。是反贼,是逆党。以他如今的手段,怎么可能顾念旧情?只会令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举目看向窗外,一片萧条景象。雪覆枯枝,人声寥寥,无处不弥漫着大厦将倾的颓败。“陛下情况如何?”“今早服了一帖药,又昏睡过去,怕是……”淮筝叹气,“董大人已经开城献降,但叛军要求献出和氏璧,亲迎大军入京。”和氏璧?不就是传国玉玺?他褚妄当真狂妄,竟要大越重臣亲献传国玉玺,给足了下马威。忽有人道:“皇后娘娘,卿大人来了。”卿柔枝立刻起身相迎:“父亲,您怎么来了?”原本外臣不得随意出入后宫,但时局大变,也顾不得这么多礼节了,卿汝贤是两朝老臣,年过半百,却是相貌堂堂身躯凛凛。一见卿柔枝便要下跪。“请皇后娘娘,救卿家满门性命。”“父亲!”卿柔枝连忙将他搀扶起来,眼中带泪,“娘和小妹还好么?”“家中一切都好。”卿汝贤双鬓斑白,声线苍老而稳重,“老臣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请娘娘面见临淄王,亲献和氏璧!”卿柔枝慢慢松开了手。三年前,她奉陛下之命毒杀褚妄,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他并未身死而是被废为庶人流放至苦寒之地,在途中踪迹不明。如果,去献和氏璧的使者是自己。只怕见到她的第一眼,褚妄便会拿她祭刀吧。“再怎么说皇后娘娘您,也是他的母后。”迎着父亲逼视的眸光,她终是一字一句道:“好,父亲,我去。”卿汝贤点头,将一物放进她的手里:“斐思会护送娘娘。娘娘切记,莫要重蹈三年前的覆辙。”他给她的,是一个装着毒药的瓷瓶。目的明确,要她寻到机会——毒杀临淄王!叛军驻扎在城外七里。夜已深了,深蓝丝绒般的天幕散落着几颗星子,光芒微弱。营帐前燃着连绵的火光,亮如白昼。“来者何人?”左右士兵架起刀戟,将马车拦下。一道女声从车帘后传来,游丝般脆弱:“故人。”她道:“妾是坤宁宫侍女,奉命献玉,还请临淄王殿下赐见。”甜媚的嗓音像是猫爪一般挠动人心。随着话音落下,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起,女子抱着一张古琴,探身而出,黑发洒落满肩。雪白的狐裘裹着玲珑的身段,一张素面未施粉黛莹润生光,乌发红唇,艳色惊人。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而最吸引人的是女子的眉眼,她眉宇间笼罩着淡淡的忧伤,可那双眼睛又妩媚到了极致。似那蛊惑众生的妖狐。中军主帐。士兵匆匆走近,跪下抱拳道:“殿下,有人自称是您的故人,想要亲献和氏璧,您意下如何?”众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看向主座,只见,主座上的黑袍男人约莫二十上下,正与军师对弈,指尖拈着一枚黑棋。他肤色洁白,像玉又像雪,有一种介于冷暖之间的光泽。左手手腕戴着一串黑色佛珠,佛珠精光深邃,呈现出玉石般的珠光宝气,可见主人时时把玩,是珍爱之物。正是临淄王。陛下、母后男人五官俊美棱角分明,所有情绪都被尘封在那双狭长的凤眸之中,看不出半分。而他对座的军师摁下一子,温声道:“既是故人,殿下何不见见?”临淄王敲着棋子,似在思索下一步。闻言侧眸,语气平淡无波:“本王的命令,不想重复第二遍。”这是不见的意思。小兵一悚,连忙退了出去。卿柔枝等了不到一刻,人就过来了,却没了之前的殷勤,反倒恶声恶气:“殿下不见!玉留下,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请大人想想办法。”卿柔枝褪下手镯,姿态放得极低。士兵收了镯子,脸色这才缓和,“殿下正与军师下棋,没空见你们。娘子还是原路返回吧,再纠缠,没得把命丢了。”卿柔枝为难:“玉玺是贵重之物,需得亲手奉上,妾才能安心。”她请求:“可否容我等在此休整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