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车帘一看,照行不知为何倒在路边。他心中一惊,仔细观察了一番四周,见并无异样,这才走下马车,向着照行走去。后脑却被一阵重击……醒来便在这陌生的地方。此处光线昏沉,几点朦胧的烛火中,一尊佛像高踞在神龛中,长方供桌前的香炉里,燃着三根手指粗细的香。青烟袅袅,弥漫在整间佛堂。兰绝先是走到门口推了推,却发现,纹丝不动。喊了几声,亦是无人应答。于是他又折回来,拧眉瞧着那尊悲天悯人的佛像。只觉说不出的古怪。就在此时,他听见一声嘤咛。极微弱,极娇弱,像是猫叫又不太像……似是从那角落的帷布下传出。兰绝缓缓朝着声源处靠近,手放在那被烟雾熏得泛黄的帷布之上,将之一把扯开。果然有活物。却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她脸靠墙侧,长长的乌发披散下来,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因为这个姿势,身上的衣裙紧贴着腰臀,勾勒出曲线。“好热……”一声轻吟从那两瓣红唇吐出,听得人骨肉皆酥。……“娘娘。”手腕上的束缚被人解开,终于能自由活动。她眼睫睁开一线,一双眼瞳湿得能滴出水来。“走,快走……”她用尽力气想要将他从身前推开,就在看到兰绝的一瞬她便明了,宗弃安打的什么主意。……他要她以最屈辱的姿态死去。再与兰绝双双丧命!佛龛之中,伫立的佛像悲悯地注视着二人。这里天地静谧,与世隔绝。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人来。不知宗弃安给她下的什么药,神智勉强维持清醒,身体却毫无力气。如果兰绝要对她做什么,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很快她就发现,兰绝碰她的脸颊,只是在探她的温度。卿柔枝哑声道,“我……中了药。”兰绝一僵。随即松开她,缓慢起身,目光冷静地逡巡四周,找一件趁手的东西。卿柔枝用尽全身意志来抵抗药力,忽听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被带动着一震。她睁开眼,恍惚地看着那道白影。印象中的兰二公子,总是温文尔雅,举止从容,不会有急赤白脸的时候。但是他现在却抬着一把椅子,一下一下,用力朝门口砸去。一声比一声重的响动,灰尘伴随着光影坠落,他在努力为她砸开一条生路。卿柔枝只觉体内的药性似乎也减弱了一些。兰绝脸庞微侧,高挺的鼻梁上有汗水流下。神色镇定,脖颈因为用力而隐隐浮现出青筋。却始终不曾回头看她一眼。“娘娘莫怕。微臣会带娘娘出去。”他道。她渐渐放下心来,抱住手臂,将自己蜷成了一团。可那门不知什么材质,甚是坚固,兰绝砸了半天也纹丝未动,反倒是手心被磨得生疼。卿柔枝也再难忍受,被折磨得小声啜泣起来。“娘娘,”兰绝半跪在她面前,眼眸低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娘娘若实在难受,就咬微臣吧……”他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秀韧的手腕。腕骨清瘦,却是修长有力。她苦苦维系的理智灰飞烟灭。
兰绝还在缓慢拉起袖口,一具温热的身体突然靠拢而来。他一颤。铺天盖地的香气涌进鼻尖,兰绝脸色一白,几乎是立刻掩住鼻子,却是晚了。他已吸入这股香气。兰绝家中有一庶弟,最喜寻花问柳。每每狎妓回来,身上便会带着类似的香气。这是暖情的香,可以轻易催动男人的情欲。只方才被浓郁的檀香掩盖,才一时没有觉察出来。兰绝偏头躲避着她的亲近,死死握住女子的手臂,谁知她抱得很紧,难以推开。兰绝眼眶发红,喉结剧烈地滚动着,深吸一口气,压制心口翻腾的欲念。他的手掌高高抬起,正对着她的后颈。口中道,“娘娘,得罪了。”“我好难受……”她突然呜咽。明知不该,却偏偏,低头看了一眼。就是那一眼,泥潭深陷。那只手掌始终高高地抬起,一直没有落下。兰绝头疼欲裂。脑子里有一道声音说,她本来就是你的,若无当初那场意外,她就是你的妻。一会儿又有一个声音说,兰绝,你想想那位新帝,想想他们的关系。若是你们真的做了什么。你,她,还有你们身后的家族。那么多条人命,你们负担得起吗?兰绝垂下眼眸,终究是,轻叹一声。七年,可望而不可即的七年……“一会儿就好。”他死死压下喉咙里那阵腥甜,抬手将这具日思夜想的娇躯,摁在怀中。如果一生,只有这么一次拥抱的机会。他可不可以,就放肆这么一回。青年眼尾紧阖,手臂紧紧揽在她纤薄的肩头。除了拥抱,再无其他举动。欲望被压成一根细到极致,随时会断裂的弦。青年身上传来的兰花香,有凝神静气的效果,卿柔枝缓缓睁眼,动了动眼珠,感到他在细微地战栗,仿佛这个拥抱,已经花尽了这人所有的力气。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危机感骤然传遍全身。卿柔枝抬眼,便与一双毫无感情的黑眸对上视线。他……什么时候来的?!抱住她的兰绝被一股大力扯开,断线风筝一般重重摔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实木供桌竟然生生裂成两半,满地狼籍中,白衣青年不住呛咳,努力想要爬起。还没等他站定,腹部便有剧痛袭来,几乎将他撕碎。兰绝低头,一把利剑直直地插进他的腰腹之中。然后毫不犹豫,从血肉中抽离。几点艳红飞溅在眼尾,烫得卿柔枝一个哆嗦,瞬间清醒过来。“你……褚岁寒,你……”她跪坐在地,魂飞魄散,亲眼看着褚妄不带半点犹豫地,一剑刺穿了兰绝。青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断抽搐着,腹部大股大股涌出的血染红了白衣。像是有谁打翻红色的墨,彻底染脏了白纸。房门不知何时洞开,无边的风雪飘零入室,一点一点,吹散她身上的燥热。连同四肢,都变得冰冷无比。身披玄黑鹤氅,发束金冠的男人,剑尖滴血,缓缓朝她走来。“啧。”那人眸光落在她身,凉薄到了极致,“怎么弄成这样?”他嗓音如浸冰雪,动听至极。纡尊降贵地半蹲下身,两根手指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上视线。白皙矜贵的指尖,缓缓揩去她唇边渗出的艳红,状似温柔,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依旧这样的俊美,尊贵。却又冷酷如冰,十恶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