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请娘娘收下。”兰绝袖口一动,忽然取出一物递了过来。卿柔枝一怔,只见,那是一个外形如筒瓦状的铁制品,上面用朱砂书字,边角嵌以黄金——丹书铁契!世人谓之“免死金牌”,拥有让帝王,都不得不为之低头的效力……他竟然要将这个比家族性命,还要贵重的东西,送给她。“无论如何,你永远,是绝未过门的妻子。”那个高贵如兰花的青年,她曾经的未婚夫,在无边清冷的月色中,冲着她,缓缓地单膝下跪。卿柔枝作为前朝皇后,见过他无数次朝她下跪的样子,却未有一刻令她如此动容,她的指尖,忍不住想去触碰他的白绫,“你的眼睛……”她的泪水,“啪嗒”落在那铁契之上,引得她低头看去,“我……值得吗。”她的声音有些缥缈。无以为报,只能是……无以为报,除了这四个字,她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值得。”兰绝哑声,“我不知道七年前,你竟绝望到那样的地步,竟然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他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克制自己身体那阵可怕的颤抖。他苍白的手用力摁住心口,挨过那阵不能呼吸的痛意,道:“我曾让娘娘好好活下去,却什么也没能为娘娘做。他……毕竟是皇帝,世间没有他不能杀,杀不了之人。有了此物,可保娘娘今后性命无忧。”他给了她,那她呢?这是他最后自保的法门,如果连这个都失去,他要如何在天地之间存身?“娘娘不必为我考虑。”他唇角扬起一个苦笑,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只当那日我已经死了,此后世间,不再有兰绝此人。我进宫来,只是最后看娘娘一眼,知道娘娘一切安好,便心满意足……不日,我便会离开宛京,做一个逍遥闲散的吹笛客……”他声音变得很轻,“往后有幸,遇一心仪的女子,也会与她,缔结良缘,携手此生。”他在让她放心。卿柔枝手指攥紧,忍不住问,“你,你就不恨吗?”他丢了一条命,失去了一生的光明,他就……不恨吗?“陛下对我早有杀心。”兰绝淡淡道,那是何等心计的人,连恨都让他不能,先帝年间那场贪腐大案,他此生,那一桩为国为民的壮举,皇帝令他壮志已酬,再无挂碍。瑛国公,好一个瑛国公,福荫家族三代,全了他身后的清名,却叫他连回到兰家这一条路,都彻底堵死。叫这世上再无兰绝,只有殉国的瑛国公……她便知道,作为大越的臣子,他无法恨,甚至她相信,如果褚妄亲自向他提议,做一个局,就能换那场大案水落石出,贪赃枉法之人全都落网。代价是要,兰绝付出他的生命。兰绝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死。可他偏偏用了那样极端的方式……在对待情敌这一方面,帝王的狠决体现得淋漓尽致,就像那山野间护食的狼虎,一旦竞争者出现,便会毫无招架之力,惨死在他的爪牙之下。突然。“朕说怎么遍寻爱妃不得,原来是在这里与旧情人私会。”淡淡男声响起,一股悚然骤然传遍了全身!卿柔枝瞬间酒醒,将丹书铁契飞快地收进了袖口,慌张朝着声源望去——只见皇帝闲庭信步一般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银白的月光洒落,照得四周一片清亮,勾勒出男人俊美的轮廓。他眉眼昳丽,手持一串黑色佛珠,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十多名奴仆前后簇拥着他,卿柔枝对他何等了解,绝对不止这么点人,恐怕此处,早已被金鳞卫团团包围!“陛下……”她心跳的飞快,难道他一早就发现了兰绝?那么方才他给她丹书铁契的那一幕,有没有被他看到?褚妄却不理会她,一双凤眼盯着兰绝,似乎有些困惑,“瑛国公怎么从地下钻出来了。”他唇角翘起一个弧度,漫不经心道,“朕追封兰卿,就是不想令你化为厉鬼,扰了朕与卿卿的安宁,”他幽幽一叹,“怎的还要纠缠不休?”字里行间,磅礴的杀意令人战栗,若是常人见到被自己害死的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早就被吓得尖叫,他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和讶异之色,平静到近乎漠然。“臣若当真是寻仇的厉鬼,陛下又当如何?”褚妄挑了挑眉,“兰卿活着尚且斗不过朕,死了又能如何?”卿柔枝忍不住腹诽,就算再怎样,以兰绝的性子,也不会化为厉鬼,反倒是他,厉鬼见了他都要害怕。话说到这里,皇帝终于高贵冷艳地,赏了卿柔枝一个眼神,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朝她稳稳伸出,嗓音蛊惑道,
“卿卿,到朕身边来。”卿柔枝这才觉察,他唤她“卿卿”,那是对待最亲密的爱人才会有的称呼,不由得微微一怔,抬脚就想朝他走去,又猛地在中途顿住。“兰大人的眼睛……是陛下……?”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褚妄下颚微紧,毫无感情的黑眸盯着她看了半晌。手收了回去,垂在身侧,指骨被他捏得咯吱咯吱作响,听得人毛骨悚然。他喃喃自语道,“既然爱妃如此舍不下他那双眼,朕便挖出他的眼睛,送给爱妃,再杀了鞭尸也不迟。”“……”她不是这个意思。作者有话说:白莲花男二vs疯批黑化男一女主:没一个省心的、【50】卿柔枝立刻反应过来,当时他都要把兰绝一把火烧了,怎么可能再多此一举,挖去他的眼睛?她懊恼,下意识把他往坏的地方想!也难怪他生气了!此时褚妄已经拔出了破妄剑,朝着兰绝走去。而兰绝竟然不躲不避,一袭白衣,清绝绝地立在那里。卿柔枝知道,褚妄是行伍出身,他曾一刀将他七哥斩于马下,身手何等不凡,兰绝一介文臣,对上他,兰绝毫无胜算!况且……看了看周围密密麻麻,如同蝗虫一般出现,就等皇帝一声令下的弓箭手。她心急之下,蓦地将袖口之物取了出来。朗声道:“丹书铁契在此!”那象牙白的身影顿住。“你说什么?”褚妄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回眸看来,视线触及她手中之物,瞳仁骤然紧缩。他握着剑柄的手背上,骨节凸起,青筋分明。“此物怎会在你手中?”旁人或许不知,泉安却是清楚得很,丹书铁契啊,那是何等至宝,无论是救人一命,亦或是封侯拜相,只要有它,都不在话下!皇帝遍寻不得,甚至翻遍了兰绝祖家也没有找到的东西,怎会在她手中?身负金鳞卫统领一职的江开,更是无比震悚。此时鸾美人拿出这本该属于兰绝的东西,这不是变相地承认了,与兰绝有私相授受的嫌疑?!“陛下息怒!”他和泉安立刻跪下,只因在看到丹书铁契的那个瞬间,皇帝的神色几乎可以用可怖狰狞来形容。褚妄蓦地向兰绝看去,只见对方白绫覆面,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仿佛预料到这一刻似的。也是,死过一回的人,怎能毫无后招?褚妄指骨微紧,凤眸轻睐,“兰卿真是慷慨,如此贵重之物,都能送给朕的爱妃?”兰绝温和道,“身外之物,微臣一个死人拿着又有何用?不如发挥它该有的效用。”该有的效用。丹书铁契,是大越高祖传下来的,今夜如果只有他们三人,他想怎么弄死兰绝,都无需顾虑,可,众目睽睽,这么多双眼睛,他绝无可能再动手。皇帝的权力被死死限制,他只能另找机会。卿柔枝眼睁睁看着男人朝自己走来,一双凤眸冰冷无比,随着他步步逼近,那压迫感也如山一般压来,叫人窒息。“你什么时候,”他的声音亦是寒凉到了极点,“背叛了朕?”卿柔枝愕然,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猛地反应过来——他并没有看到,兰绝将丹书铁契送给她的那一幕!甚至于他并不知道,兰绝还活着,进了宫!他毫无惊讶,是因为他强大的控制情绪的能力!她错了,大错特错,她不该在他面前,亮出这张牌的!这只会动摇,他对她本就不够深厚的信任。甚至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与兰绝搭上了线!“臣妾没有,”卿柔枝舔了舔唇,迎向他深沉晦暗的眸光,努力说服他,“陛下,我们欠他,一条命……”她希望他能知道,她跟他才是我们。她是站在他这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