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环伺中,她只能寄希望于卿柔枝。对方一贯心慈手软,又最是良善不过,否则那时被她发现没有守宫砂的第一反应,就不是求她保密了。只是,她等了许久,都没等来卿柔枝为她求情。卫芙蓉睁开红肿的眼睛——那女人的眼底毫无怜悯,一点儿,都没有。此时,褚妄褪下了手腕上的黑色佛珠,一颗一颗仔细擦去上面的血渍,直到重新变得精光透亮。终于,他耐心耗尽,淡淡一哂。一金鳞卫跨步上前,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那托盘之中,赫然是三尺白绫。卫芙蓉骇得再无人色,口不择言,“卿柔枝!你好歹毒!我不过是害你出了点丑,你就想要我的命!你我相识一场,你竟袖手旁观,看着我去死!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求陛下开恩,民女愿意将整个卫家献上,求陛下饶了我吧!”她伸手抓住了男人的龙袍,岂料褚妄轻轻一脚,就把她踢出了老远。他笑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叫朕开恩。”很快金鳞卫就把又喊又叫的卫芙蓉拖了下去。如同第一次那般,他连正眼都没瞧卫芙蓉一眼。其他人在他眼中,好歹够得上一枚棋子。而像卫芙蓉这样的人,他随手便可捏死,自然连眼神都不屑给一个。这是上位者的蔑视,刻在骨子里的不屑。所以,长姐才要她一定坐上中宫主位,不能重蹈先帝时,菟丝花的命运。对于褚妄来说,若是不能站在与他同样的高度,便只能做他手心里的玩物,生死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她苍白的脸色落在皇帝眼中,自是以为她被那血腥的画面刺激到。褚妄把佛珠戴在手腕上,随意地拨弄摆正,勾了勾唇。“现在知道怕了?”他轻声道,“当时跑的时候,怎么头也不回?”万幸,卿柔枝还记得自己是失忆状态,捏着衣角,眉心微蹙,似茫然、又似畏惧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低下头去,浓睫如同蝶翼般垂落着,一言不发。褚妄倒也不急于料理她,只道,“慕昭。”“在。”“收尾之事,朕全权交你去办。”“是。”慕昭抱拳道,“臣弟定不辱使命。”此时,镇抚使江开也走到皇帝身边。“启禀陛下,旧朝余孽已经尽数抓获。只,元后娘娘被常太守关押在县衙的大牢之中,臣等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把人找到……”江开说着一顿,看了卿柔枝一眼,“人只是收监关押,尚未来得及用刑,属下已经派人贴身照料,想必不会有大碍。”褚妄颔首,对这个结果没有任何表示:“传令下去,明日动身回京。”旧朝余孽,自然包括了兰绝在内的所有人。他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劫掠皇室嫔妃,无异于谋反作乱,罪无可恕。卿柔枝上前一步,轻唤道:“阿九。”褚妄凤眸慵懒,勾着薄唇,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怎么,想为你长姐求情?”虽说的是长姐,但她心知肚明,他指的是另一个人。卿柔枝摇了摇头,对那个名字只字不提,“林氏母子,你可不可以饶他们一命?”他瞥了她一眼,片刻后移开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卿柔枝却忽然上前。“原来阿九你,你就是陛下呀。”她似乎有些畏惧,舔了舔唇。在男人冷淡的注视下,她蓦地攥住他袖袍下的手,学着他之前牵她的模样,与他十指相扣。缓缓吐出一口气,满满轻松而愉悦,与生俱来的亲昵。“阿九。我以后跟着你,好不好?”这句话在恢复了寂静的客栈,无异于重磅炸弹,炸得褚妄耳廓一麻。也炸得慕昭和江开双双一愣。他们自然知道,娘娘来这南柯郡一趟,服了那失去记忆的药物,把跟陛下的那些旧日情谊,忘了个干干净净。可怎么如今瞧着,半点生分都没有,而是愈发黏糊了起来?莫不是记忆虽失,仍然对陛下……旧情难忘?若是这般,好像就不用他们杞人忧天了。
娘娘若能哄好陛下,他们也不必每日忙得连轴转,差点累死在案牍上。他们对视一眼,特别识趣地拱手告退,还贴心地带上了客栈门,把空间留给皇帝和鸾美人。褚妄很快,就从那种心神一荡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跟他?只怕如今站在这里的是郑光复,她也会说同样的话吧。褚妄冷笑一声,想抽手却愣了一下。他没抽动。她攥得很紧,怕他跑了似的还加上了另一只手。两只手紧紧地握着他,滑嫩的指腹,蹭过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一股酥麻感,从被她触摸的地方,一路传进了心底。他低头,对上女子的双眼。她本就长相妩媚,昏暗的灯光下,这么一双眼,仿佛生出了无数的触手,将他死死地缠绕着,令他难以抽身。褚妄喉结微动。“阿九,好不好嘛。”她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地说。而那曾亲口对她说,撒娇这套对他不管用的男人,蓦地用力握住了她的腰肢,把她揽向他宽阔的胸口。“你爱我吗?”他突然问。作者有话说:、【64】“你爱我吗。”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珠黑沉,透着蛊惑人心的纯真感。“我当然爱你。”卿柔枝不假思索地说,“天下子民,没有一人不爱陛下,我亦是其中之一,怎会不爱陛下呢?”褚妄笑道,“你倒是会说。”对于这个回答,他并不意外。笑意却是半分不达眼底。他突然松开她,正人君子地负手而立,背后的指腹,却是悄然摩挲了一下。“卿二小姐自荐枕席,朕心甚悦,哪有拒而不收的道理。”“知道该怎么做么?”他的眸光往二楼瞥去,卿柔枝会意,忸怩了一下,“这是否……有些急了?”“不急。”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还让了个身位,让她先行。卿柔枝矜持地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培养一下感情比较好。”褚妄凤眸微睐,笑意慵懒,“二小姐想怎么与朕培养感情?”话都说到这份上,再装下去,就实在是太假了,卿柔枝主动邀请道:“不若,陛下随我上去坐坐?”楼梯的血迹早已被清理干净,她往上走,他便在后边跟着,见她似乎站立不稳,身形蓦地一晃,他伸手一扶,“当心。”男人的大掌在她的背上搀了一把,却是触之即分,嗓音温润,极为守礼。这家伙装起君子来,倒是像模像样,卿柔枝腹诽。看了一圈,最靠里的那间房,瞧着比较宽敞,卿柔枝刚走进去环视一周,背后便清晰传来“啪嗒”一声。回头一看,房门被锁上了。男人身影高大,隔着紧闭的房门,有些看不清楚。“陛下这是……?”那人却压根不理会她,而是嗓音冷冷地吩咐左右道,“看好里面的人。若有任何闪失,朕拿你们是问。”说罢,毫不留恋地离开。这是……软禁?卿柔枝倒是没有太意外,毕竟他之前就说过,想把她给关起来。这间房就好像是特意给她准备的,四周布置得极为素净,打开衣柜,里面还有几件更换的衣裙。难道,褚妄连她会利用常青山寻到褚慕昭,也算准了?桌上摆着的貔貅香炉,缓缓往上飘出青烟,味道不浓郁,反而清淡舒缓,煞是好闻。旁边有几个倒扣的金丝镂空莲花罩,揭开一看,一碗冒着热气的鸡丝粥,一碟黄焖鱼翅,还有山药枣泥糕,杏花糕等糕点。卿柔枝没急着用,而是走到窗边推了推,纹丝不动。就连那窗户扇都是钉死的,这是有多怕她跑了?卿柔枝叹了口气,坐到桌边用完膳,眼看天色也不早了,索性脱掉外衣,钻进被子里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