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急出了城,赶到虹桥口,走进温家茶食店。上午店里没有人,桌椅都空着,店主和珠娘也都不见人影。王哈儿走得一身汗,他坐到靠墙角、方便说话的一张桌边,朝里大声喊道:“人呢?”
半晌,才见珠娘从院子角上那间小棚屋里快步走了出来。一见是他,珠娘微叹了口气,放慢了步子。她换了件旧白布衫、青布裙,头上只插了一枝荆钗。看来是为他哥哥雷炮换了素服。眼睛微有些肿,似乎刚哭过。王哈儿见她这么一副悲悲怯怯的模样,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她有本事谋害自己哥哥的性命。
“你吃什么?”
“我不吃东西,就不能来瞧瞧你?”
“说什么呢?小心人听见。”
“怕什么?你如今自家归自家,天王也管不到。我是来问你一件事。”
“啥?”
“还是那件事,不过今天是掏心扒胆地问你,我想娶你,你愿不愿意?”
“人心里正闹烦,莫耍弄人。”
“我是说真的。嫁给我,保管你好吃好穿,好住好用。”
“就靠你每月那点钱粮?”
“那你别管,只要你有心,我就有情有义有银钱,每天疼眼仁一般疼你。”
珠娘一怔,定定望着他,片刻才低声问:“真的?”声音都微有些颤。
“我当年没钱,没敢去提亲,见你嫁给曹肥子,悔得险些跳河。三年多了,仍记着你我那番情,至今都没对第二个女子动过一点心思,一直丧家狗一样巴望着你。老天可怜,那曹肥子竟休了你……”
“小声点,他在厨房。”
“怕什么?就是当着他面,我也要狠狠——谢他。发了昏,把你还给了我。”
珠娘又怔了半晌,才低声说:“你若真心想娶我,就赶紧找媒人。”
“这……你哥哥才死,咱们虽说不是大户人家,不必死守一年的服,可至少也得过些时日。若不然,白招来些言语。”
“你啥时间怕别人言语了?”
“我……成亲是大事,你这么急做什么?”
“我……”珠娘眼中泛出泪水。
“你怎么?那曹肥子磋磨你了?”
珠娘垂下头,并不答言,泪水却从眼中滚出,滴到了青绢旧鞋面上。
王哈儿忙安慰道:“那你就辞了这里的活儿,反正你哥哥已经殁了,那宅院全归你了,你回家里先住着。等过一阵子,没人留意计较了,我就寻媒人、雇花檐,再找一班乐手,喧喧热热地去娶你。”
珠娘抹掉泪水,望着王哈儿,轻轻叹了口气,眼里又悲又怯、又愁又怨、又巴望又不信,似乎混了几百种滋味。
王哈儿心里涌起一阵疼怜。他来是为了探珠娘和曹厨子的底,这时看来,至少珠娘满心愿意嫁给她,这就再好不过了。他贼笑了笑,压低声音,要把那钱契的事告诉珠娘,可刚要开口,一个老妇人急颠颠地赶了进来,是那个串门走户的羊婆。
羊婆一眼瞧见珠娘,忙高声问:“曹厨子呢?他娘死啦!”
梁兴坐在米家客栈临河的桌边。
他早起没吃饭,要了一碟麦糕、一碗茶,可心里怅闷闷地,只吃了两块,就搁下了。事情非但理不出一丝头绪,反倒越来越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