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下来,婢女点燃三炷香,她接过拜了三拜,然后走到棺椁前惨然一笑道:“尸身都发臭了,你们还停着不肯让他入土为安,假惺惺地哭嚎几声,究竟是何居心?”
苏月的话让永昌伯夫人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身边的嬷嬷正要训斥便让她制止了,反而脸上露出歉意对苏月软声道:“老大家的,可总算等到你了。天气炎热,没办法就是放了再多冰也依旧延缓不了元哥儿的腐败,只是元哥儿生前最重视你这个妻子,你不来,也不好发丧。”
这话将所有责任全推到了苏月的头上,妻子不来守灵,丈夫岂能死得瞑目。
就看着周围来吊唁之人露出鄙夷不满的目光,苏月毫不在意,只说:“好,如今我来了,便不会走,那么明日就入土吧。”
永宁侯夫人露出为难的表情。
“你个女人的心怎么这么冷硬,你以为你有多重要?元哥儿没有儿子,谁来摔盆打幡?赶紧让三郎代子先做了,等将来孩子出生就过继到元哥儿名下,也就承了香火。”边上张家的一位老族亲道。
苏月笑了一声:“过继?”
“对,就等你点头了。”这时永昌伯也终于被人搀扶着走出来。
作为遗孀,苏月有资格替丈夫决定过不过继儿子,过继谁的儿子,她不同意,这事儿就成不了。
“阿月,我承认以前是伯府亏待了你,我给你陪个不是。”伯夫人欠了欠身,言语分外和善谦卑,“可牙齿也有咬到舌头的时候,谁家没点争执?如今元哥儿已经去了,留下你一人,我们也于心不忍。你们苏家从苏州的那些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在苏家你也待不下去,不如回了伯府,让我们好好照顾你,过日子可好?”
虽然永昌伯夫人不是正经的婆婆,可是继室也是婆母,她如此低声下气,直接把苏月架到柴堆上,受人指责。
而苏月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听的笑话,反问道:“你们照顾我?”
“是啊,女子不易,寡妇更艰难,你毕竟是张家的媳妇,伯府不照顾谁照顾呢,你也别犟了,过继孩子也是为了你好,免得晚年凄凉。”永昌伯夫状若苦口婆心地说。
她的话让周围不禁点了点头,永昌伯见苏月迟疑,不禁道:“你放心,大家都在这里,做个见证,以后必然亏待不了你。”
不知什么时候,永昌伯府敞开的大门两侧三三两两涌进来不少看热闹的人,而伯府也没让人驱赶,似乎觉得人多嘴杂,能逼的苏月就范。
然而苏月却笑起来:“好啊,真是如此,我也同意。可问题是……你们怎么照顾我?拿什么养我?难道是用三弟妹的嫁妆吗?可是她都嫁进来两年了,这嫁妆还能支撑多久呢?”
“你少胡言乱语!”永昌伯怒道,“我伯府就是再不堪,也不会沦落到用媳妇嫁妆的地步!”
此言一出,苏月还没说话,高若梅却蓦地抬起头来,手紧紧地攥着,然而她却不知道视线该看谁,自己的丈夫吗?可却发现张家三郎抬着下巴,挺起胸膛,脸上毫无一丝愧疚。
心顿时就凉了起来。
“好!”苏月拍了一下手,她往前走了两步,大声道,“伯爷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仿佛真的一样,那我也姑且信了吧。既然要过继,那有些东西就得掰扯一下。就请伯爷将我婆母的嫁妆交给我吧!”
女子的嫁妆属于私产,婆家不得动用,能继承的只有她的亲生子女,女儿一般出嫁时添妆带走一部分,剩余的大部分都属于儿子,一般等儿子成亲时,就会交到儿媳妇手里。
此刻让苏月亲自来问,便已经是伯府的不厚道了。
当然伯府暗自私吞是一个原因,原永昌伯夫人娘家败落,无人监督亦是另一个原因。
如今张元已逝,作为他的未亡人,即将教养他的继子,自是有资格来争取。
“什么嫁妆,我怎么不知道姐姐还有嫁妆?”永昌伯夫人故作不知,装着傻问,“伯爷,你可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她的东西一直是她自己保管的,伯府从来没经手过。再说究竟有什么,单子呢,那么久远的事,上哪儿找去!”永昌伯恼怒地辩解。
原配的娘家人都找不到了,伯府里也早就没了她生活过的痕迹,人手更是被调换过,更何况是张嫁妆清单。
“大嫂,我知道你看重钱财,亦是跟你那些叔伯争夺着你爹的家业,可是现在在大哥的灵堂前,能不能不要再谋利?”这是张家三郎痛心疾首的话,暗中指责苏月唯利是图,不顾及丈夫,没有一丝贤良之心。
明明是应得的东西,却被说成谋利,苏月气笑了:“好一个举人老爷,这说起他人来都是头头是道的。不过小女子今日还真的要掰扯清楚一些,否则如何让人知道你全身的绫罗绸缎,你会香楼的请客喝酒,你在外面养的粉头,这银子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这一句让高若梅眼睛都瞪大了,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丈夫,眼里慢慢地浮起湿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