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璃正斟酌着开口的时候,而燕帝则率先问道:“不躲着朕了?”
李璃回答:“没有躲,只是不想在你重病的时候再跟你起争执。”
燕帝沉了沉气,轻声咳了两下,就听李璃又道:“不过臣弟今日有话要说。”
然而燕帝没有等他说下去,反而道:“樊之远马上就回来了吧。”这是他对第三个人提起樊之远,仿佛带上了执念。
李璃缓缓地点了点头:“还有三日。”
燕帝笑了笑,只是那张消瘦的脸看不出究竟是讽刺的笑,还是有别的意思,他说:“你想要朕重审定北侯通敌的案子。”
肯定的语气,也就是说燕帝毫不怀疑樊之远便是魏澜。
李璃神情微微凝重,但最终还是点头:“是,还请皇兄成全。”
“怎么审?”
李璃道:“姜直。”
突如其来的这个名字让燕帝有些疑惑,但是李璃接下去的话让他恍然大悟。
“他还活着。”
自从樊之远的身份被人戳穿,燕帝曾特地调来定北侯案当初的卷宗仔细看过,知道定北侯通敌的证据便是截获了副将姜直写给定北侯的信函,上面出卖了大燕的北疆部署,接着又有定北侯的回信佐证,这才直接定罪。
姜直已经死了,在定北侯府上下自缢的时候,他就被斩首示众,可是如今李璃说还活着……
怎么活下来的,燕帝大概能推算出来,他说:“在大夏被樊之远抓住了吗?”
“这是求和的诚意,大夏亲自送过来,亦是对方四皇子私通大燕的铁证。”李璃说到这里顿了顿,“是以他的身份不容置疑,而真正通敌的是谁,皇兄想必早就知道了吧?”
燕帝的呼吸有些紊乱,他觉得李璃在质问他,因为他也通了敌,作为皇帝,他也卖了国。
北疆很远,大夏更是遥远,只知道这场大捷乃是大夏内乱所知,却不知道其中的关键人物,如今燕帝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叫做运筹帷幄,他机关算尽终究抵不过弟弟的一步三谋。
什么叫做大局之观,作为亲王的李璃挽救了帝王卖出去的国,同时还能让冤屈八年的忠魂烈士得到平反。
这份心,大燕的臣民都看在眼里,令他无地自容。
“臣弟不是在责怪你。”李璃平静地说,“我只是希望皇上能明辨是非,哪怕是先帝,错了,后人便应该拨乱反正。定北侯府虽然已经不存在了,可清白的魂魄不能再蒙冤受屈,这是皇家欠他们的,亦是欠樊之远的。”
“你对他还真是尽心尽力。”燕帝又笑了一声,他没就此回答,反而看着李璃,面露不解道,“既然如此,可是你又为何在外忽然有了孩子?跟你对他的心意不相符,他能接受?”
李璃一时间想不明白燕帝怎么忽然谈起他跟樊之远之间的感情,只是这个事情他不好多说。
然而燕帝却又问了一句:“那孩子真是你的吗?”
李璃抿了抿唇,还是点头:“我不会混淆皇家血脉的。”
燕帝听此似乎想笑却笑不出,最终咳嗽起来,李璃下意识地就要去摸那杯水,燕帝摆手道:“不必,什么时候将他抱过来给朕看看。”
这话让李璃更加奇怪了,他不觉得燕帝会想看李璃的儿子,不过既然燕帝这么要求,李璃便道:“皇兄想看随时都行,待会儿就吩咐下去。”
燕帝颔首,他的话似乎说完了,于是他看着李璃,等待对方继续说话。
李璃说:“皇兄,不管如今我们之间是否还存在信任,不过帝王金口玉言,曾经答应过臣弟一个赏赐,还算吗?”
“用在这里?”燕帝问。
“是。”
然而燕帝没有立刻答应,他似乎在思考。
李璃见此有些难过,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准备再收回去,于是道:“皇兄如果为难,我愿意用另一个承诺来换。”
燕帝看着他。
李璃说:“说到底就是害怕我会谋权篡位,既然如此,不论皇兄还有多久,我等八个月后周美人生产,若生下来的是皇子,由他继承皇位,若是公主,我将这孩子过继给你,照旧由你的儿子接任大统,我绝不碰皇位,也不再有其他子嗣,皇兄觉得如何?”
燕帝的呼吸顿时一滞,放在锦被上的手抓紧了被褥,目光紧紧地看着李璃,仿佛在辨明真假。
李璃心口酸涩,眼神坦荡而清澈地回望着他,继续一字一句道:“臣弟可以写下承诺,由百官见证,甚至刊印于八卦小报,让天下见证,这样不用担心我会在你走之后食言,不然这辈子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