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专门挑了个周末去李家,那一天他们去百货商场买缝纫机和电视机,###康为此找了辆小货车。从百货商场回水果街的路上文竹坐在司机楼里,###康则坐在车厢里。司机是###康一起长大的朋友,瘦瘦的,嘴里总是叼着一支烟。###康叫他“大熊”。
大熊对文竹说:“以后你可不能随便叫我大熊,你得叫我熊哥。”
文竹笑着说:“他们为什么叫你大熊?你看起来并不笨重。”
大熊歪着脑袋说:“因为我姓熊,你以为人叫什么就要像什么吗?你看###康,他虽然叫健康,其实一点也不健康。”文竹不喜欢大熊这么评价自己的丈夫,佯装生气地说:“我看你更不健康,从里到外都坏透了。”
车到水果街街口时,文竹看到几辆推土机正在摧毁那些旧房子,旁边围了不少人,房屋倒下去后轰隆一声,顿时尘土漫天飞扬。文竹看着那些灰尘想,水果市场建好后,吃各种水果就方便了。车到街中,路面越来越狭窄,大熊把车速放得特别慢,这街道本来就不是货车能进的。文竹说:“大熊,你的技术还不错。”大熊不屑地说:“我在部队上开了三年大军车,走的全是崇山峻岭,过这个小街道是小意思。”就在这时文竹看到迎面走来一个身穿蓝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他的个头较高,皮肤比一般男人要白,一看就知道是很有教养且生活优裕的人。见到货车过来他退至马路边避让。文竹觉得这个男人和水果街的男人不同,她对大熊说:“那人不像你们水果街的人。”
大熊撇撇嘴巴说:“你的眼睛可真毒。不过你看错了,他就是我们水果街的人。”
“他看起来像个大学教授,难道你们水果街还住有教授么?”文竹有些揶揄地说。
大熊说:“你别小看我们水果街,我们水果街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是藏龙卧虎之地。”
“还三教九流呢,我看那九流里你就算二流。”文竹笑说。
大熊则说:“我不算什么流。告诉你吧,你刚才看到的就是一流的。那是鹿家的后人。鹿家你知道吧?”
文竹的心里忽地一颤,说:“难道他就是鹿恩正?”
“看来你知道他。还算有文化。”大熊戏谑道。
“我当然知道鹿恩正了,同州人都知道他。”文竹说,“不过他应该是开车来的,我没想到他还是个勤俭朴素的人。”
“你又说错了,他的车停在街口你没看见么?白色的小轿车。他的司机驾驶技术太低,不敢进水果街。”大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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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香 第十二章(5)
文竹很模糊地记得在街口的灰尘中是有一辆白色轿车停在那里。
2
###康和文竹的婚礼在皇家饭店举行,热闹非凡,来了很多人,其中有很多是李秉先的新老同事。小梅看着熙熙攘攘的客人,突然觉得女儿也许真的命好,嫁了个好人家。在回家的路上她对丈夫说:“你看到了吗?市长都送来了贺礼。”阿财说:“我当然看到了,我还看到了民政局的王局长。”
“王局长长什么样子?”小梅好奇地问。
阿财嘿嘿地笑了笑说:“我当然不认得,我看别人都叫他王局长。”
小梅说:“你这个老糊涂,现今也学聪明了。”
结婚后文竹不再住在学校,而是住进了水果街,每天搭坐公交车上下班。文竹很快就熟悉了水果街的人情世故,她谦卑而外向的性格帮了她的忙,水果街的人也相应地很快接受了她。他们对这位逢人总要笑脸问候的李家媳妇颇有好感。
水果市场建成已是第二年的春天了,开业时,鞭炮连天,来了市里的许多领导。不过水果街上的人对此表现出来的热情却有所保留,比这热闹的场面更叫水果街上的人关心的是,他们听说新建的水果市场将要招收一些人去做管理和勤杂工作,那段时间很多人提着礼物来敲李家的门。人们发现每次前来开门的都是文竹,她总是穿着淡红色的睡衣出现在来人面前,脸上带着热情的笑把来人请进屋子。文竹对每个来找李主任的人都一视同仁,她把刚沏的茶水和一盘瓜子端到来人面前说:“我爸爸去市里开会还没回来,你有什么事情给我说,我一定传达给他。”来人不好意思笑着说:“没事,没事,就是来看看李主任,大家都是街坊。”文竹便说:“是呀,街坊就应该多串门,远亲不如近邻,以后要多来哦。”说着她就看一眼来人手里的袋子,莞尔一笑,说:“街坊串门还带东西,这么客气。”来人只得尴尬地红着脸,坐不了多久就走了。
李秉先用这种方法婉拒了很多人。他私下里对儿子###康说:“你媳妇是个厉害女人,她撒起谎来比男人还厉害。”###康的脸上露出模糊而短暂的得意之色,随即便又去听他的收音机去了,那段时间他正沉迷在收音机里播放的评书《隋唐演义》里。
事实上,文竹也想凭借公公的面子进水果市场去某个好差事,不过李秉先公事公办的架势让她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她想,也许李秉先真的是个大公无私的人,那样的话她向他说了也没用。文竹在这种小事情还是能沉得住气的。
晚上睡觉时文竹总逼着###康去洗澡,她朝他嚷着说:“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脚能臭死人吗?”于是###康不得不去卫生间,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文竹惊奇地说:“你怎么洗得这么快?”###康指指自己的脚说:“我洗脚,你说脚臭。”文竹很无奈,翻过身子面对墙壁一边躺下一边嘟囔道:“说你脚臭你就只洗个脚,难道洗澡会要了你的命么?”###康不回应她的话,在另一被窝里打起了鼾。文竹一直很惊异###康的睡觉速度,她觉得他就像头猪,只要一沾床就能睡着。刚开始的时候文竹认为这可能是因为工作劳累的缘故,后来慢慢地她就开始怀疑###康可能存在着生理上的问题,事实证明文竹的怀疑是正确的。她的挑逗从未能阻挡住###康的睡眠,有天夜里文竹曾偷偷摸他的裆部,但无论她怎么动,他那里还是瘫软如一团泥。文竹在黑夜中隐隐地叹息着。她不无忧虑地想,也许这正是当年的那一棍子所造成的。
关于###康挨的这一棍子,先前住在水果街口的张永祥最清楚,那天张永祥刚好目睹了那场武斗,他亲眼看到###康被三截棍击中了脑袋,所以张永祥总是说:“健康这孩子,要是不挨那棍子的话,肯定是个人物,可惜呀。”
张永祥现在更瘦了,他憋在家里无所事事,整天端着陶制茶壶在水果街游荡,逢人便说:“我快完了,这胃不中用了,吃什么都吃不下,活受罪。”张永祥的儿子曾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他患上了胃溃疡,给他开了不少药,医生叮嘱他吃完药后最好能喝点糖红茶,有助于消炎。所以张永祥总是端着他的茶壶,慢慢悠悠地从街心走到街口,驻足在那里看水果市场前的人来人往,然后小口吸一口茶水,慢慢吞咽下去,间或对旁人说道:“水果街看来真要变喽。”没人附和张永祥的话,张永祥只好自言自语:“变了好哇,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变了好。”
有一天下午张永祥看到一个头发和胡子都花白的老头提了个马扎从远处走来,然后在街口的水果市场旁的空地上坐定,然后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把签和一本书。张永祥由此判断这老头是个算卦的,他心里一乐,走了过去。
张永祥刚走近老头的卦摊,老头就回过头来,看了张永祥一眼。张永祥这才看清他不仅长发长须,而且连眼眉也都垂至颧骨,洁白如雪,很有一股道家飘飘欲仙的风范,不过仔细看去,他又觉得老头十分面善。于是他说:“老人家,这里已多年没人卜卦了。”老头没回应他,只顾瞄视来往人群。于是张永祥又说:“老人家,那你看看,我这人运道如何?”
红香 第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