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里摆着一溜长椅子,那是专门给等候治疗的病人坐的,此时它已经被坐满,很显然来这里看病的人很多。文竹想,大熊的推荐也许是对的,要不这里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她朝排队的人看了一眼,那些人全都昏昏欲睡地靠在椅子上。文竹找了个位子刚想坐下来,这时一个脸上长着大瘤子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吓了她一跳,她连忙退了出来。就在这时,文竹很意外地在长椅上看到了自己的公公李秉先,与此同时她还看到了他旁边戴着墨镜的葛惠珍,他们坐在长椅上,目光向着诊所里面。文竹慌忙地一闪,朝远离诊所的方向走去。文竹很疑惑会在这个诊所碰到公公,她一路上都在想到底是公公有病还是葛惠珍有病。
晚上睡觉时文竹把她在诊所看到的一幕告诉了###康。###康在这件事情表现得一改往日的愚笨,他说:“这还用说,肯定是给那个女人去看病的。”
“惠阿姨有病?”文竹问。
“你难道不知道她有怕见光的毛病吗?”
文竹这才恍然大悟。不过###康随即又说:“那女人其实没病,她一直在装病,她想让所有的人都觉得她有病,那样她才安全。她是水果街最聪明的女人。”
文竹觉得###康只要一谈到葛惠珍就显得话特别多,而且总是怨愤多于平静。她好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在装病,装病能一装三十年吗?”
###康不屑地看了眼文竹,说:“你等着吧,这个女人的病迟早会好的。”
“要是那个诊所的水平高超,她的病当然能好。”文竹不服气地说。
“那个女人是来报仇的,她是来毁灭李家的。”###康缩在被子里说。他的声音闷闷的,仿佛有诸多不快和恐惧堵在胸腔似的。文竹由此推断出###康实际上是个敏感易碎的男人,他的心灵至今仍未从当年他用棍子打死宋家惠的阴影中彻底走出来。
“既然你不同意他们的婚姻,那你当初怎么不说话?”文竹说。
###康在被窝里伸缩着胳膊,很不舒服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说:“他们要结就让他们结吧,我才懒得管那些事情,反正不关我的事。”文竹说:“那怎么不关你的事?那不仅仅是他们的事情,那是你们李家的事情,你不能做个包,说不定你爸会把他的钱留给她,而不是你。”关于家产的问题是文竹忽然间想到的,她想,李秉先辛苦工作了一辈子,肯定会有些积蓄,她害怕他把那些积蓄全部用在葛惠珍身上。###康对此没有发表意见,文竹看见他慵懒地闭上了眼睛。
文竹没好气地说:“包。”
而李建康却忽然睁开眼睛说:“你就知道钱。”他的口气充满了厌恶,这让文竹大吃一惊,文竹只得以一句女人辩驳时的话争辩:“你不在乎钱,你不在乎钱干嘛还上班?你们男人都很虚伪。”
红香经常拿出那个镶有绿色玛瑙的戒指翻来覆去地看,李秉先对她这个习惯不大理解,他说:“一个戒指有什么好看的?”红香不回答他,把戒指放进了梳妆盒,默默地去了客厅。客厅的一个角落里摆着张黑色的方桌,上面依次摆着三个灵牌,一个大的,两个小的。李秉先曾经要求红香把那些灵牌收起来,红香不愿意,红香说这是宋家的房子,不是你们李家的,他们有资格摆在那里。红香走后李秉先从梳妆盒里找到那个戒指,他把它捏在两个指头之间,在灯光下仔细审视,他看不出它和别的玛瑙戒指有什么不同。
后来李秉先旁敲侧击地对红香说:“我看这个戒指不是一般戒指。”
“它能不一般到哪里去?”红香冷冷地说。
“我看它像某个人。”
“像谁?”
“是谁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红香知道李秉先想说什么,于是过了会儿她说:“你别猜了,这不是定情信物。”
水果街的老房子这两年是愈来愈破败了,许多人家原先的黑漆大门现在都已斑驳,门脑上的青砖破裂开来,露出大大小小的豁口,那豁口像许多张嘴,向人们倾诉着水果街的过往故事,该走的走该来的来,该长大的长大了,该老的也就老了。嫁给李秉先后红香依然是两周出次门,围着围巾,戴着墨镜,挎着小篮子,旁若无人地走过水果街,她的衣服上总飘着香皂的香味,走过去半天,那股香风还在回荡。她依然是在即将关门时走进商店,依然是轻声说:“卫生纸,香皂还有毛巾。”
这年端午节到来之前,李秉先对儿子和儿媳说:“我和你们的惠阿姨商量过了,我们一家人要好好过过这个端午节。”文竹首先表示了支持,她笑意盈盈地说:“我们一家人是该好好过这个节日,也该让健康和我给爸爸和惠阿姨尽尽孝心。”李秉先却说:“你们不用忙活了,我已经在皇家饭店订了酒席,端午节那天我们去那里吃饭。”文竹的笑在脸上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这样也好,爸爸把一切安排得这么好,叫我们做晚辈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说着她推推###康,而###康却根本就没理他,依然满不在乎地听着他的收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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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香 第十三章(3)
李秉先对文竹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你把你的父母也喊上,大家一块儿过。”文竹早就知道父母会很乐意来赴宴,虽然皇家饭店的气派和他们身上的寒酸很不相称。
端午节这天,文竹和###康最先来到预定的座位;其次是小梅和阿财,他们相互搀扶着,很胆怯地穿过饭店的大厅;最后到来的是李秉先和红香。文竹隔着玻璃看见他们从的士上下来,李秉先先下车,然后替红香去开车门。
端午节的聚餐吃得很平静,菜很丰盛,李秉先还专门点了茅台酒,他给每个人斟满一杯酒后,说:“祝我们的国家昌盛繁荣,也祝我们的生活美满如意。”文竹觉得公公不论说话的语调还是喝酒的姿势都很有气度,而与此相反,她觉得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却很猥琐,他们端着酒杯时脸上洋溢出来的受宠若惊的神情叫她觉得很恶心,她甚至多次看见自己的母亲极不礼貌地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红香。虽然文竹早就对母亲说过公公和一个叫做惠珍的女人结婚,不过在文竹的印象里这还是自己的父母第一次和这位准亲家母见面。上次李秉先结婚时没有邀约文竹的父母参加,那是文竹的意思,文竹对李秉先撒谎说他父亲病了,母亲则要照顾他,所以两个人都来不了。文竹自己花钱买了条毛毯,让父母作为礼物送给红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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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实证明,正是这次端午节的聚会揭开了秘密的盖子,这次聚会像一列缓缓行驶的火车,火车上装载的,是鹿家那业已远逝的往事。事情的发展是文竹始料不及的。在城北老家,小梅像讲述一个传奇故事一样向文竹讲述了当年的红香,她斩钉截铁地说:“我敢保证她就是红香小姐,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能认出她,她的眼睛没变,一点儿也没变,里面全是阴毒。”待小梅说她现在的名字叫做葛惠珍后,她就更能确定她就是红香了:“这个贱货,他还有脸姓葛。”
文竹说:“你说的那位红香小姐不是早就离开同州了么?她怎么会在三十多年之后出现在这里?”小梅想了想,显得很迷茫地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能肯定就是她,吃饭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文竹揣着这个疑惑从娘家往回走,她在水果街道口碰见了大熊。大熊正在那里和一位顾客谈生意,看见文竹后他朝她挥了挥手。文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