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波的声音极小,像是蚊子在哼哼:“卖山货。”
九月初,刚开学的时候,徐凌波曾经为林知夏背来一袋山货,林知夏拒绝接受学生的礼物,徐凌波只能把山货扛回男生寝室,再通过各种关系渠道,把东西卖给各个年级的校友们。
木薯粉和山核桃卖得最快,早就被校友们抢空了,徐凌波的衣柜里还剩下一大袋晒干的蘑菇无人问津。不过,徐凌波已经很满足。他赚了将近一千元人民币。
徐凌波以为,林知夏会批评他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怎料,林知夏压根没管他的校内生意,只问:“我给找你的论文,你看完了吗?”
徐凌波记起自己室友传授的“研究生组会摸鱼大法”。他连连点头,瘪起嘴角:“看完了啊,看完了。”
林知夏意味深长地回应:“好的。”
徐凌波冲她一笑:“林老师,我去实验室了,我给师姐带了份早饭。她五点就起床了……”
徐凌波口中所说的“师姐”,正是林知夏门下唯一的博士生方怡雯。
林知夏是学校特聘的教授,享受极高的待遇,她头衔众多,经费充足,实验室里还有一流设备。她给方怡雯规划的方向十分清晰,而方怡雯原本就热爱研究,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条件,这么支持她的导师,她废寝忘食地做起了实验。
徐凌波负责她的后勤保障。
他经常给师姐送饭。
在徐凌波看来,他们组里三个学生相依为命,别人却笑话他们是“老弱病残组”,还笑话他们的本科母校,这让他十分恼火。他就通过“给师姐送饭”的方式,为师姐的学术生涯做贡献,加快师姐的论文产出速度。只要师姐发出一篇一区SCI的一作论文,他们整个组都能扬眉吐气。
徐凌波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抱着一袋早餐,冲进了学院的实验楼。
他撞见了许多学生和老师。
他对谁都是一脸笑意,对谁都会主动打招呼,因此在整个学院混了个脸熟。当他瞧见方怡雯,他却立刻收敛了笑容,恭恭敬敬地献上一份早餐:“师姐,来吃饭。”
方怡雯坐在一把工学椅上。她左腿伸得笔直,右腿抬起,膝盖弯曲,脚跟踩在座位的边沿地带,坐姿随性、散漫、不拘一格。
她缓声问:“早餐多少钱?我支付宝转你。”
徐凌波说:“四块九,师姐。”
方怡雯扫了一眼:“得了,你少蒙我,锅贴、肉包、茶叶蛋、豆腐脑……这得要九块四吧?我转你九块四。”
徐凌波挠了挠头:“我卖山货,挣了点钱。”
方怡雯冷嗤一声:“你挣钱了,跟我没关系。我欠你多少,就该还多少,这笔账你算不清?”
徐凌波双手往下压:“得得得,师姐,您接着做实验,我回寝室补觉去了,林老师来查岗,您给我发个短信,我立马就过来。”
方怡雯答应了。
徐凌波“哦豁”地欢呼一声,悠哉悠哉地离开了实验室,刚出门几步,恰好又和詹锐撞了个正着。
詹锐一句“抱歉”都支吾了半天,徐凌波就忍不住调侃道:“唉,你做人工智能研究的,来这个实验室干啥?你抬头向上看,这儿是量子前沿实验室。”
詹锐解释道:“我、我我寝室网网速慢,我、我要用集群……”
徐凌波拍拍他的肩膀:“你进去吧,师姐在里头。”
詹锐和方怡雯已经混熟了。他发现,只要他把感性与理性完全分开,就能和方怡雯相处融洽。他走到方怡雯的座位旁边,闷不吭声地坐下来,方怡雯就问他:“早上吃饭了吗?”
他答道:“食、食食堂太挤,我带带了……”他从书包里掏出一盒草莓饼干。
詹锐是一个善于观察和总结的人。他注意到林知夏痴迷于草莓,他就猜想,草莓和高智商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所以,他现在买零食和饮料,一般都会选择草莓味。
方怡雯却说:“早上吃饼干,你嘴不干?吃我的吧,我还没开吃。”
她飞速吸完一杯豆浆,省出一个塑料杯。她把一半豆腐脑倒进杯子里,剩下的那一碗豆腐脑,则被她推到了詹锐面前。她还给他夹了锅贴和肉包。詹锐忙说:“谢谢……”
方怡雯一只手挡在他眼前:“别说话,别吱声,好吧,我在想公式呢。”
詹锐点头如捣蒜。
同门师姐和师弟就凑在一处,安安静静地品尝一顿丰盛的早餐。
徐凌波愣愣地站在门口。他遥望着师姐蓬松而不羁的秀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泛起挥之不去的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