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
夜色已深。
顾攸宁把顾承瑞哄得睡着后,便灭了烛火走了出来,刚走到自己屋子前,还没进去就听到一帘之隔的里头传来四喜不忿的声音:“明明是姑娘的功劳,她们凭什么这么做!”
“这么多年,二房明里暗里的不知从姑娘这边要了多少东西过去,现在倒好,就连这样不要脸的事都做出来了!”
“好了,”
另一个透着些无奈的女声是半夏,“姑娘不是嘱咐你把这事埋在心底,谁都不许说吗?我这边也就罢了,外头你可千万一句别提,姬家那样的门第,不知多少人盼着来往,你若是坏了二爷、二夫人的事,只怕姑娘都保不住你。”
“他们做出这样的混账事,还有理了?”
四喜愤愤不平,可到底心中害怕,后头的声音还是低了下去,“我就是不高兴,凭什么他们这么作践姑娘!若是老爷和夫人还在,怎么舍得姑娘受这样的委屈?”
顾攸宁听到这话,脸上神色微顿,放在布帘上的手也跟着收了回来,她垂着眉眼站在长廊下,头顶的那几盏六角宫灯被风吹得发出簌簌声响,她的身影被光线拉得很长。
夜色衾寒,而她身上仿佛笼罩着藏不住的孤寂。
可这幅模样也只是显露了一瞬,很快她又重新收敛起情绪,打了帘子走了进去。
两个丫鬟正在灯下绣着帕子。
听到脚步声都抬了头,四喜手里握着一方还没绣完的帕子,看到从外头进来的顾攸宁,想到自己先前说得那番话,白着一张小脸站了起来,嘴里喃喃道:“姑,姑娘……”
顾攸宁神情淡淡地看着她,“我先前是怎么同你说的?”
“奴婢……”
四喜脸色苍白,握着帕子的指尖轻轻蜷了起来,在顾攸宁的注视下埋下头,哑声道:“奴婢……知错了。”
半夏忙走过来打起圆场,她一边替顾攸宁解下斗篷,一边柔着嗓音说,“她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也就在我这边抱怨几句,到了外头决计是一句都不会说的。”
又朝四喜使眼色,“厨房里还热着汤水,还不去给姑娘端过来?”
四喜偷偷看了眼顾攸宁,见她抿着唇并未反对,忙轻轻应了一声,放下东西就往外头走。
等她走后,半夏扶着人往软榻上坐,又把旁边红泥小炉上煨着的温水给人倒了一盏,这才说起话,“其实四喜说得也没错,这几年,外头的人看二爷、二夫人待您仿佛亲生女儿一般,可私底下,咱们院子里的好东西都快被人掏空了。”
“如今她又替大小姐占了您的功劳,日后还不知要做出什么样的事。”
顾攸宁捧着茶盏。
闻言,看了一眼略显空荡的屋子。
她最初和徐氏的关系其实没现在那么僵硬,家里还没出事的时候,二叔、二婶待她的确恍若亲女,那个时候顾昭每次同她争吵,根本不需要她说什么,徐氏便直接把人给训斥了。
因为这个缘故,爹娘死后,她就特别依赖徐氏。
她觉得无论如何,徐氏总会帮她的,可现实是什么呢?顾攸宁如今想来也只觉好笑。
那个时候,李嬷嬷其实已经离开顾家了,她身边就一个半夏和四喜还算贴心,都是半大的孩子,出了那样的事,心神惶惶的,旁人说什么都听,徐氏那会就一边哄着她,一边从她手里要了不少好东西出去。
前朝的珊瑚座屏,拳头大的夜明珠,还有纯金做得首饰盒……
她从前的屋子满是这样的稀罕物件,件件价值连城,可如今却空荡的只剩下几幅不值钱的画。
嘴里说着是借,这么多年却也没见人还过。
要不是后来嬷嬷回来,只怕她还会这样傻傻的被人骗,外头寒风轻拍轩窗,顾攸宁重新垂下眼帘,淡声道:“我如今也没什么值得人费心思去骗的了。”
半夏听到这话,轻轻叹了口气。
她蹲在顾攸宁的脚边,握着她的手,犹豫半晌还是咬牙说道:“姑娘,要不然咱们还是离开这吧。”她是真的心疼,从前姑娘多烂漫的性子,如今却得为这些事烦扰,与其在这整日提防着二房,还要受那群奴仆的冷待,倒不如搬出去。
天大地大,总有他们一个容身之处。
姑娘会画画,她会做女红,就算日子过得艰苦一些,也比在这好。
她实在是受够姑娘被二房那些人如此糟蹋了!
顾攸宁闻言有些失神,她不是没想过搬出去,爹娘出事后,家里的爵位全被朝廷收了回去,虽然保留着这座宅邸,可从前满门荣耀、人人敬畏的定国公府只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顾家,而她也在一夕之间成了人人唾弃的罪人。
府里的人都觉得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才会让他们失去从前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