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是另一个家庭的成员啊。”我继续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请别跟我装傻了,埃莉斯。”
列文夫人哼了一声。“这一招我都见怪不怪了,先生。”
“谢谢你,列文夫人。”父亲恼火地说。但等他回过头来,再次对上我的目光时,我们之间的紧张气氛却缓和了不少——这要归功于列文夫人惹人厌的本领——他的嘴角甚至抽动了一下,显然是在忍着笑。作为回应,我露出了自己最快乐也最无辜的表情。他的眼里泛起慈爱,这一刻突然变得美好起来。
等他再次开口时,语气镇定了许多。“埃莉斯,我相信自己没必要提醒你约定的内容。这么说吧:如果你仍然不肯执行约定,我就只能亲自处理了。”
我们同时悄悄看了眼列文夫人,她坐在那里,交扣的双手放在桌上,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困惑,却可悲地失败了。在那一刻,我几乎放声大笑。
“父亲,您是打算亲自尝试说服他接受领养吗?”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凝视着我的双眼。“是的。”
“即使您会因此失去阿尔诺的信任,您也打算这么做?”
“这是我必须承担的风险,埃莉斯,”父亲答道,“除非你按照约定去做。”
我答应过他,要给阿尔诺灌输我们的理念。让他加入我们。想到这里,想到有可能会失去阿尔诺,我就不由得心情沉重。但如果我不去做,父亲也一样会做。我想象着阿尔诺在未来的某一天愤怒地质问我:“为什么你一直不告诉过我?”那一幕让我无法忍受。
“我会遵守约定的,父亲。”
“谢谢。”
我们转头看向列文夫人,后者朝父亲皱起眉头。
“你在学校也得好好表现才行。”他飞快地补充道,然后拍了拍大腿,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这代表会面结束了。
女校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而父亲结束了告诫,站起身,把我抱进怀里,他的冲动让我大吃一惊。
就在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会好好表现。我不会辜负他的期待。我会成为他期望中的好女儿。
1788年1月8日
每当回顾1787年9月8日的那篇日记时,我就不禁感到羞愧。我在其中写道:“我不会辜负他的期待。我会成为他期望中的好女儿”,然而……
……事实却完全不是这样。
我不仅没有向阿尔诺灌输投靠圣殿骑士阵营的种种好处(孤陋寡闻的我曾经私下思索,投靠圣殿骑士究竟有没有好处可言),我在王家学校的表现也没有任何改善。
而且还恶化了。
唉,就在昨天,列文夫人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这是几周内的第三次了。这几年来,我去了她的办公室多少次?有几百次了吧?因为无礼,因为吵架,因为晚上私自外出——噢,我太喜欢晚上偷偷溜出去了——因为喝酒,因为引起骚动,因为衣冠不整,或者是因为我最爱做的事:“屡教不改”。
没人比我更清楚去列文夫人办公室的路线。也没有哪个乞丐比我伸出手掌的次数更多。我熟悉了她挥舞手杖时的声音,甚至习惯了那种触感。手杖在我的皮肤上留下印记的时候,我甚至连眼睛都不会眨。
这次的事正如我的预料,基本上是我跟瓦莱丽争吵导致的后果。瓦莱丽不光是我们这一派的领袖,而且每次排演拉辛和科尔内耶(译注:均为法国剧作家)的戏剧时,她也始终担任主角。听我一言,亲爱的读者,千万不要跟女演员作对。她们无论何时都像在表演。或者就像韦瑟罗尔先生说的那样:“简直是个作秀女王!”
的确,这次争执的结果是瓦莱丽眼圈青肿,鼻子流血。而且上个月某次午饭的时候,我惹出了一点混乱(不过影响不大),列文夫人表示暂不惩罚,“以观后效”。重点在于,女校长声称她已经彻底拿我没办法了。她的原话是“我真的受够你了,埃莉斯·德·拉·塞尔。我受够你了,小女士。”
当然了,她经常说要开除我。只是这一次,我相当肯定她不只是说说而已。当列文女士告诉我,她打算立刻寄一封措词强硬的信件到我家,要求我父亲和她讨论我在王家学校的未来时,我就明白,她这次并非虚言恫吓,而是真的受够我了。
但我还是不在乎。
不,我是说,我一点都不在乎。随你怎么做吧,列文夫人,随你怎么做吧,父亲。不管你们把我送到哪里去,都不会比我眼下所在的地方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