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机器人迟疑了一下。贝莱不禁担心,让它们见识到那么像真人的机器人之后,它们还会不会把任何具有人形的东西当成人类。
好在其中一个机器人终于说:“你是人类,主人。”贝莱这才喘了一口气。
他说:“很好。丹尼尔,你可以动动了。”
丹尼尔换了一个比较自然的姿势,平静地说:“我想,刚才你对我的身份表示怀疑,其实只是幌子,目的是要向其他机器人揭露我的本来面目。”
“的确如此。”贝莱说完便别过头去。他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东西是机器,不是人,谈不上欺骗不欺骗。
但他无法完全压抑心中的羞愧。纵使丹尼尔敞开胸膛站在那里,他还是或多或少像个真人,或多或少令人不忍背叛他。
贝莱说:“阖上你的胸膛,丹尼尔,然后听我说。就气力而言,你敌不过这三个机器人。这点你也明白,是吗?”
“这很明显,以利亚伙伴。”
“很好!……小子们听着,”他再度转向那三个机器人,“不准你们对任何同类,或任何主人,提到这家伙是机器人。任何时候都不行,而且从今以后,只有我才能解除这个命令。”
“感谢你。”丹尼尔轻声插嘴道。
“然而,”贝莱继续说,“我不容许这个像人的机器人以任何方式干涉我的行动。万一它试图对我进行干涉,你们就出手制住他,但除非有绝对必要,千万别伤了它。除了我之外,不准它和其他人联络,除了你们之外,不准它和其他机器人说话,无论面对面或显像都不行。还有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让它脱离你们的视线。把它留在这个房间,你们三个也一样。在接到后续命令之前,你们的其他职务都暂时解除。我所说的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主人。”它们齐声应道。
贝莱又转身面对着丹尼尔。“你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别再试图阻止我了。”
丹尼尔任由双臂松垮地垂下来。“我绝不能由于不作为而使你受到伤害,以利亚伙伴。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只能选择不作为。这个逻辑是无懈可击的,所以我什么也不会做。我相信你会自求多福,会安然无恙。”
这就对了,贝莱心想。逻辑就是逻辑,机器人除了逻辑什么也不懂,而逻辑告诉丹尼尔他完全无计可施。另一方面,理性或许会告诉他一切变数都是难以预料的,对方说不定也可能犯错。
丹尼尔并未想到这一层。机器人只懂逻辑,却欠缺理性。
贝莱再度感到羞愧难当,忍不住试图出言安慰。“听好,丹尼尔,就算我深入险境,虽说事实并非如此,”他赶紧补上这一句,并飞快瞄了其他机器人一眼,“那也是我分内的工作,是我的职责所在。正如你必须保护每个人类,我的工作是要避免人类整体受到伤害,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以利亚伙伴。”
“那是因为你有先天的限制。相信我,如果你是人类,一定会明白的。”
丹尼尔低下头来,仿佛默认了这句话。当贝莱朝门口慢慢走去时,他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另外三个机器人为贝莱让出一条路,但它们的光电眼始终紧盯着丹尼尔。
贝莱觉得自己正一步步走向自由,心跳也因此加快——不料突然停了一拍。原来他在门口看到另一个机器人,正朝这个房间走来。
出了什么问题吗?
“什么事,小子?”他喝叱道。
“我奉命转交一封信给你,主人,是从亚特比希代理局长的办公室发来的。”
贝莱接过那个私人信囊,它立刻自动开启,里面的纸卷随即摊开来。(他并不惊讶。索拉利一定有他的指纹记录,而这个信囊一定是利用他的指纹当开启密码。)
他将其上的工整字迹读了一遍,长脸便流露出满意的表情。那是批准他安排“面对面晤谈”的官方许可,上面虽然注明必须受访者同意,但同时也强调受访者应尽可能配合“贝莱与奥利瓦探员”的行动。
亚特比希屈服了,他甚至把贝莱这个地球人的名字放在前面。这是个好兆头,看来终于能以正常的方式进行调查了。
贝莱再度坐进空中交通工具,上次搭飞机还是他从纽约飞华盛顿那一趟。然而,这回有一点很不一样,不但并非封闭式机舱,连窗户都保持着透明状态。
这是个晴朗的艳阳天,从贝莱的座位看出去,一扇扇窗户好像一片片蓝色的斑点。相当单调,不能带来任何安全感。他强迫自己别缩成一团,直到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才把头埋在双膝之间。
这种活罪是他自找的。他觉得自己打了胜仗,先后击败了亚特比希和丹尼尔,争取到了宝贵的自由,并在太空族面前保住了地球的尊严,这些战果在在要求他更上一层楼。
而他迈出的第一步,就是直接走向等在户外的飞机,虽然感到有点头昏眼花,但他甘之如饴。然后,他仿佛被过度的自信冲昏了头,下令每扇窗户都要保持原状。
我必须设法习惯户外,他这么想。于是他开始盯着窗外的蓝天,直到心跳加速、喉头肿胀到再也受不了的程度。
他不得不越来越频繁地闭起眼睛,并用双手紧紧护着头。他的自信一点一滴逐渐溜走,即使频频触摸手铳皮套也无济于事。
他试着将心思放在作战计划上。首先,熟悉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画出一张蓝图,弄清每件事物的定位,一切才会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