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白礼看了眼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拎了个壶和托盘走进房间,向自己这边走来的的原书,又瞅了眼在和小姐奕棋的少年阿七,最后又撇了眼在阿七身旁摆了张椅子后就在那静坐不动的男子墨鱼,白礼心底起了淡淡的疑惑,是以不着痕迹的来回打量着这三人。
原书从角落搬来张小桌,把水壶和上面摆着几个有些粗糙的水杯和一个小木盒子的木托盘放在白礼身旁,小心看了眼专心奕棋的白净叶,他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轻声对白礼道:“白总管,实在抱歉,我们这除了茶水也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招待总管和小姐了。”
白礼做了个手势表示理解,把手里的白狐裘小心挂在一旁的屏风上,打开那小木盒看了眼,俯下身用手往鼻尖扇了扇闻了下味道,似是还有些满意,然后拿了个杯子用开水细细涮过后,按平日的习惯沏了杯茶。
倒了第一道茶水,重新沏上水,估摸着温度刚好可以入口后,他端起茶杯走上前,唤道:“小姐,你已经坐了许久,喝杯茶先吧。”
白净叶没有反应,白礼愣了愣神,疑惑的瞅了眼那正中间的‘棋盘’——这简漏甚至说寒碜也不过分的棋具,不说和老爷的书房的那套由名家制作的相提并论,就说小姐房中那套较小巧精致些的,与之相比也好上太多——可现在,就是面前这寒酸的几条纹路组成的‘棋盘’,和一眼望去就数得清的几颗棋子,轻易的把他家小姐给迷住了。
这回字棋,真的有那么有趣吗?老管家深深觉得他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不然他怎么总觉得自己今天一直在犯糊涂呢。
正当白礼准备再唤的当头,白净叶对面的阿七却是在当前一局下完之后,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小姐,我们今天先下到这儿吧,”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看立在屏风旁,白总管身侧旁边楞楞杵着装柱子的原书,然后摆正脑袋对着白净叶温声建议道:“我记得之前小子和墨鱼担水回来的时候,小姐似是还要和原书说些什么,不如,小姐回去歇息前,在这用些茶水,和小子们说下话,可好?”
白净叶本仍是盯着中间的棋局,这时抬起头来,他看了看身前站着的白礼,笑着站起身,拿过一旁的白狐裘自己披上系好,对白礼说道:“那也好,白叔,你也来坐下吧,”见白礼似是想开口拒绝,他伸手取过白礼手中的茶杯放在矮桌上,直接把白礼按在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张凳子上,尔后他看了看房间,对一旁的原书道:“原书,你也别站着了,自己搬张凳子过来坐吧。”
说完,白净叶重新坐下,端起之前放着的茶杯,轻轻饮了一口,喝完他眼里一亮,赞道:“好喝。”
阿七刚把桌上的棋布和棋子收拢进小木盒,然后把木盒放在原来的地方,听白净叶这么一说,他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笑容不深,却在脸上现出一对小酒窝,“只是普通的花茶,只这沏茶的水,是墨鱼一次不小心迷了路径,从一处隐蔽的山泉那里得来的,小姐喜欢就好。”
白净叶也不把茶杯放下,只捧在手里轻轻摩挲着,“原书的事情我待会再听,反正今晚我有的是时间,”不知想到什么,他顿了2秒,不自觉的就要把水杯往嘴边递,却没能成功,他疑惑的抬起头,这才发现,本是坐在不远处的原书不知何时立在他面前,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阻止了他喝水的动作。
白净叶还没开口询问,原书便开口了,“茶水,凉了,再喝不好。”
白净叶呆了一秒,还未及有所表示,手上的茶杯已被连说‘老奴失职,是老奴失职’的管家白礼抽走,而待白净叶回过神,原书早已回到原处坐着了。
白净叶看了眼原书,然后侧过头接着刚才的话头对阿七说道:“恩,和原书聊天前,我想听听阿七说说这回字棋的事。”
阿七本是不知为何出了神,听他这么一说,顿了顿才缓声接口,“回字棋制作方法很简单,下法的话,小姐刚才下到后半段时已经能赢上小子几局了,不知小姐还想知道些什么呢?”
白净叶看了看那装着回字棋的盒子,收回目光,问了句和回字棋无关的话:“阿七,白叔说,你和原书墨鱼一年多前就来这王府当差了?”
阿七点点头,“我和墨鱼不是亲兄弟,不过我们的村子相邻,自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算熟悉。白王爷是远近出了名的大善人,每隔几年我们都能听到契约期满,领着丰厚报酬归乡的人的好消息,我们自己的村里就有过这样的人——因着这个缘故,加上前2年家乡收成实在是不好,我和墨鱼的家里又都还有幼小的弟妹——不管是为了家里爹娘的身体还是弟妹的将来,我和墨鱼一合计就决定来王府当差。在路上正好碰到落魄的原书,商议过后我们三人就一起来王府报了名。”
白净叶点点头,复又问道:“不知阿七,这回字棋可是你很重要的人教你下的?”
阿七愣了愣,似是没有想到白净叶会问这个,不过他很快回神,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小姐猜得不错,确实是一个对小子而言很重要的人教的,不知小姐是如何看出的?”
白净叶捧着白礼重新砌好的茶,低头看了眼水杯中的被开水晕开的大瓣的花瓣,思索几秒后,他抬头正色道:“不怕阿七笑话,我呢,觉得与你一见投缘,似乎只要是面对你,就什么话都可以说一般,我,”他把茶杯拿到近前,用嘴唇轻轻摩擦,“我自小就感觉和周围的人有些隔阂,越是长大,那种自己不该存在此间的感觉愈发深重,”他做了个手势安抚听到这里有些着急的站起来想说些什么的白礼,待白礼重新坐下,他继续说道:“这种感觉很难说清,哪怕,哪怕在我与丈夫贾南成亲1年多的现在,依然不曾得到解决——或许成亲后的确是有些许的缓解吧,但是,”说道这,白净叶长叹了口气,转了话头,“但是我今日见到原书,见到阿七你,我忽然若有所觉——可能我一直就是在等你们的出现也不一定。”
☆、回字棋(下)
白净叶的话落,室内有瞬间的静默。不知何时偷偷站起来的白礼眼观鼻鼻关心,继续做他称职的柱子,墨鱼的冰块脸万年也没个反应,不说也罢,至于阿七和原书,阿七没有说话,只慢慢的朝原书的方向看了眼——原书亦是没有动作,只他脸上,自打白净叶出现后一直维持的小心翼翼的表情,此时已是不见一点踪迹,换上了一副悲喜夹杂的复杂神情,似是他的内心深处有着什么强烈的情绪挣扎一般。
阿七看了一会,便收回视线。白净叶亦在这时收拾好情绪,抬起头微微笑了下,他说,“那阿七,反正今儿个,我有很多的时间,你仔细跟我说说你和那个教会你回字棋的人的事情好不好。”
阿七盯着白净叶的看了一会,忽地笑了,笑得异常灿烂,他点头颔首道:“好!既然小姐这么说了,那么小子便细细说了,”他好笑的看了眼脸色本就不好的此时似乎更是雪上加霜的老管家,清清嗓子,开始了讲述,“说起来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虽说对小子很重要的记忆,但小子却很少主动去回忆,今日若不是小姐问起——恩,记得那是小子垂髫之龄的时候,有天家里来了位客人,那是个很是洒脱的美丽妇人,也不知道那妇人同我的父母说了什么,只隐约记得,那日不久后,那妇人便牵着小子的手离开了家,大抵的情况记不清了,只记得走过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路——那妇人牵着小子的手走的不算快,一路上她很是随意的问了小子一些问题,小子把听得懂得也一一作了回答,现在想想,那真的是很温暖的情景。”
阿七脸上的神情随着他的话语变得有些柔和和奇异的落寞,突地他从回忆中清醒,他定睛看,却是墨鱼把一杯刚倒的茶端来放到他的手心里,阿七笑,轻声道了声谢,却没有喝,墨鱼则又回去自己位置上做好。
阿七保持着端着茶杯的姿势,继续说道:“后来我们终于到达了那妇人的家中,小子也就在那个家里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大半个月。那实在是很美好的记忆——有时候邻家的小哥领着他的幼弟一起来串门,带着小子出门在附近玩耍,弹弓小石子,掏鸟窝,小溪捉鱼,在谷场堆起火堆烤鱼和土豆、蚕豆,这些都是小子十分开心的记忆。再就是,那位夫人对小子也很好,她有时候会把小子放在她膝上,轻柔的为小子清理耳朵,小子则安静窝在她怀中,听着她轻哼着的歌谣。最后,是回字棋——”
阿七看了眼手中水杯,轻轻动手朝一边倾了倾,那杯子里的水霎时不稳起来,正当水眼看着要倾出来,他又立刻把杯子摆回去,杯子里的水于是摇晃起来,阿七看着看着,情不自禁的嘴角弯了起来,露出个小酒靥,“那是个很晴朗的天,那妇人一大早就组织小子和其他2个孩子集合到院子里,她让我们站在梨树下,把衣服的下摆牵起拉平成四方的平面,而她自己则把身上特地换的劲装整了整利落的上了树,用手里拿着金属制的拂子,精准快速的打下一颗颗得黄灿灿的梨子,而我们几个小子则在树下像小鸡般满地跑着努力的接着从天而下的梨。”
白净叶听的入神,喃喃说了句,“真的是好开心的样子啊。”这声音很小,原书却仍是听见了,他身子绷了绷,满面坚毅,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
阿七没注意到这两人的异状,继续说着,“后来,一起用了晌午饭大家一起坐在炕上闲聊的时候,她从里间拿出了一个小木盒——”
“我知道了,那个小木盒就是跟阿七的这个一样的回字棋对不对?!”白净叶兴奋的嚷起来。
——完了。可怜的老管家在心里哀嚎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