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霓面上古怪笑意不减,眼尾一挑,竟有些挑衅的看向薄若幽,虽是不言语,可期间意味已是分明,薄若幽眸色微冷,“你起初怕光怕火,可很快发现这才是常人过的日子,于是你开始害怕,害怕他们发现你是假的,所以你又回暗室毁了她的脸。”
微微一顿,那日管事所言尽数浮现在她脑海之中,薄若幽道:“你以灯油引火,只是为了练手,想看看用灯油引火,能否烧死人,所以你父亲后来问你为何在自己屋内点火,你便问他那火能不能烧死人——”
那日管事答话,霍危楼和福公公他们都听着,彼时只觉得了癔症的郑云霓行事无状,此刻才反应过来其一言一行皆存恶意。
郑云霓听着薄若幽所言,只捂着受伤的手腕怪笑,仿佛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一旁郑文安此刻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看看郑云霓,再看看被绣衣使救出的女子,语声艰涩至极,“云霓……薄姑娘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郑云霓听着这话,眼眶忽而红了,她看着郑文安,面上恨怒与嘲弄交加,“是真是假……五叔,你不若问问你自己,问问祖母,问问父亲好了……”
郑文安面色几变,这时,刚被绣衣使救出来的大夫人却呛咳几声,一下子醒了过来,她挣扎着要下地,绣衣使便将她放了下来,然而她哪里站得住,当即跌倒在地。
她华丽的外裳此刻一片灰污,后背处更是被烧的焦黑褴褛,依稀可见被烧伤的血色,而那双本柔弱无骨的手,此刻亦被烧的满是血泡,可她仿佛察觉不出痛似的,目光慌乱四扫,一眼看到了后面出来的,被绣衣使抱着的真正的郑云霓。
真正的郑云霓和被烧伤的大夫人不同,她只有脸上落了黑灰污渍,身上衣袍除了被火星燎出许多破口之外,并无别的伤处,而她刚出了火林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绣衣使松手之时,她亦整个人咳的跌在地上。
大夫人就这般一路朝她爬去,而后小心翼翼的想去拉她的手。
然而她一阵瑟缩,急忙往后退了些,若非身后火势熏天,她只怕要转身再逃入林中,而目光扫见此处竟有这般多人,她颇不适应的缩起了肩膀,而就在她看到郑文容的刹那,目光有些微的停滞,可下一瞬,她眼底浮起了浓重的戒备,整个人亦紧绷起来,她下颌含着,双眸含着冷厉,从落在脸上的墨发缝隙之中瞪着众人,这个角度令她那双眸子眼白比瞳仁更多,越发显得阴冷骇人。
大夫人忽然哭了起来,她患有疯病总是习惯性的笑,此刻虽是在哭,可声音嘶哑,听起来难分哭笑,唯有站在她侧面的人,能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落下来,她殷殷的望着郑云霓,唇角几动,分明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神色一时凄楚,又一时茫然,仿佛前一刻悲痛欲绝,后一刻却连自己为何哭都忘了。
“侯爷,属下们找到她们的时候,大夫人正抱着她躲在林中一块刻有碑文的石碑之后,因护着她,大夫人才被烧伤。”
霍危楼看着地上这母女三人,眼底生出了几丝微澜来,“请大夫。”
贺成忙令衙差去请大夫,回过头来时,便见霍危楼的目光落在那真正的郑云霓身上。
她显然对众人满心戒备,却又神色狠厉,且她缓缓的往后动作,仿佛下一刻真的打算宁愿回火场之中亦不愿获救,霍危楼看了两个绣衣使一眼,那二人靠近她几步,将她唯一的退路也堵死了,到了此时,她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逃了。
可她面上除了厉色,仍不见半分畏怕。
贺成叹了口气,“她……她还认人吗?能说话吗?”
薄若幽道:“认得,民女猜她第一次出暗渠许是两年之前,这两年之间,想来多番出来在府内走动,说话……只怕有些困难。”
一个六岁的孩子,被关在地下暗室之中快十年,即便不曾发疯,也不可能若寻常十六岁之人那般说话思考,而看她模样,只怕神智之上亦异于常人。
贺成看了一眼霍危楼,“那侯爷,是否直接带走?她这般样子,只怕审也难审。”
霍危楼眉心微蹙正要说话,忽然听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他回头一看,却竟然看到傻姑眼睛通红的站在不远处,她欲往此处来,却被绣衣使拦下,此刻泪眼朦胧。
霍危楼道:“放她进来。”
傻姑平日里最是怕人,可到了此刻,竟也生出些孤勇之气来,她缩着肩背,神情仍是怯懦,可一见绣衣使放行,便笔直的朝着真正的郑云霓而去,而真正的郑云霓在看到傻姑的那一刹那,面上仿佛冰冻住了的狠厉之色也微微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