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说过,什么死契不死契,只要霍危楼开口,人人皆可自由身。
她本觉此案难寻证据颇为伤神,而要到严刑拷问一步,又有些屈打成招之意,可若能使得宋媚娘或柳慧娘二人自己招认,却又大不一样。
宋媚娘一整日都在舱房内不安的来回踱步,送来的饭食早已冰冷,可她却毫无胃口,二楼被绣衣使看管,而月娘早间被带走,直到日落之时还未被带回来,月娘经历了什么?
楼船之上害人,且还是留不下证据的害人之法,本是万无一失,可谁也没想到,这沈家的楼船之上竟有武昭侯这样的贵人,而宋媚娘即便再如何地位卑贱,却也知道武昭侯的威名,她那还不满十二岁的女儿,在杀人不眨眼的绣衣使手中,会经历什么?
宋媚娘简直度日如年。
夜色沉沉落下,她舱房内唯一的灯盏只剩下微弱的火光,她站在屋内,几次三番去门口探问,可守着的绣衣使一身冷煞之气,一字也不会答她,见此状,宋媚娘越来越害怕,她大着胆子杀人,无非是想护住女儿,可如今反倒牵累了女儿不成?
就在宋媚娘急的火烧眉毛之时,路柯到了。
“宋媚娘,侯爷有召。”
宋媚娘眼底大亮,她本该害怕去见武昭侯,可此时终于得见主事之人,却是令她生出希望,一出门,她便忍不住抓住了路柯,“大人,敢问大人,月娘在何处?”
她很是情急,说话之声竟然不比昨夜粗哑难听,反而好似一日之间大病初愈似的,路柯挣开她的手,一双眸子冷冰迫人,口中仍是一言不发,宋媚娘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地,下楼之时,她因为腿脚发软,连着跌倒了两次。
跌跌撞撞至一楼厅堂之时,便见霍危楼一袭墨袍坐于主位之上,身边众人皆冷面相待,虽非官府公堂,却是比公堂之上还要令人紧张畏怕。
宋媚娘上前恭敬行礼,眼风却忍不住四扫,然而在如何看,这厅堂左右厢房皆是关门闭户,她根本不知月娘在何处。
霍危楼不疾不徐,“在找月娘?”
宋媚娘十分克制,可焦急还是从她眉眼间流露出来,她虽是装病,却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苛待自己,此刻嘴唇干裂面色惨白,当真有重病之相,她迟疑而谨慎的开口,嗓音又故作低哑,“月娘年纪小,无论发生了何事,都与她无关的。”
“难为你慈母心肠。”霍危楼到了此时,因是成竹在胸,连诈供都免去了。
宋媚娘顿时惊震的抬起了头来,霍危楼却不给她说话之机,“你与月娘皆忌食栗子,当年你唱戏受伤,养了一年半载,月娘正是在那时出生,后来月娘送入戏园,你待她如同己出,李玉昶亦默认如此,若说你与月娘只是师徒,谁人能信?”
楼船上玉春班之人颇多,宋媚娘知道那些旧事藏不住,可她却不想简单认下。
见她抿唇不语,霍危楼又道:“你与柳慧娘合谋,由柳慧娘续了《还魂记》,又诱哄李玉昶与她唱演最后一折。若让李玉昶死在戏园内,必定引得轩然大波,你们一早知道此行北上,便想好了在楼船之上行凶,船行的快,又暂与岸上隔绝,若是运气好,当下便会被断定为意外而死,只可惜,你们运气差了一点,遇上了本侯。”
宋媚娘落在身前的手紧攥成拳,本只是担心月娘,如今被霍危楼揭破,她心底惶恐更甚,可霍危楼继续道:“那夜是你代替宋媚娘在房内唱戏,而引诱李玉昶坠下楼船之人,乃是柳慧娘。”
宋媚娘身子一晃,不敢置信的抬眸望着霍危楼,此为她们合谋中最精妙之诡计,她万万想不出霍危楼是如何发觉的。
霍危楼平静的看着她,“你与卢青有私情,又牵挂月娘,万不可能赴死,可你当着众人之面跳了江。那夜船行的慢,船工皆在外看戏,你知道,你跳下去必定立刻便会有人救你,所以你冒了一险,之后大病,也在众人意料之中,可其实你不过是在装病。”
宋媚娘愣愣的看着霍危楼,眼底的镇定已经似破碎的镜子一般生出丝丝裂痕,霍危楼索性道:“薄姑娘给你开的药,乃是清热明窍之用,可其中几味药却有毒性,若你有病,便是治病良方,可你装病,那药便使你呕吐不止。”
宋媚娘顿时明白了自己是何处露了破绽,她焦急的攥紧了袖口,眼珠儿微晃,似乎在极快的筹谋什么,就在这时,霍危楼又道:“你们布局精妙,又互为人证,若非要拖延,也不是不可,然如今此局已破,你们再要遮掩,也不过是徒劳空然,而本侯不屑与你们几个弱女子施加重刑手段,且此间内情颇多,论起情理法三字,你们也占了些许情理,是以,本侯予你几分宽仁。”
他微微一顿,连身侧薄若幽都看向他,便见霍危楼道:“若如实招供,本侯算你们自己投案认罪,本侯网开一面,可免除死罪减刑二等,月娘年纪尚幼,且非主犯,本侯可免她之罪,且为她脱了奴籍,若一切顺遂,你们将来还有团聚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