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宁骁和福公公只能看到地上投下一道影子,薄若幽似乎坐在榻未动,人却是瞧不见,宁骁迟疑了一瞬,福公公将他一把拉着朝外走,“走走走,我看你能歇着去了。”
宁骁有些莫名,“侯爷还未听我回禀完呢,还有今日带回来的物证——”
福公公笑了下,“幽幽在你且放心吧,这会子也晚了,你是打算歇下还是回府去?”
宁骁还是那不苟言笑的模样,只眉头紧拧着,“薄仵作多还未走,我如何能走?”
福公公瞧着宁骁这样子,一时有些唉声叹气的,“你算起来比侯爷要小半岁吧?你看看你,瞧着倒是比侯爷还要老气横秋些,你在外面也就罢了,怎到了侯府还是这般模样。”
宁骁更莫名了,“我怎地了?”
福公公摇了摇头,“你可不要和他学啊,你看他一把年纪娶不到夫人,难道你也想这样吗?”
宁骁似乎连苦笑都有些生疏,扯了扯唇,神情仍是僵硬的,“公公说笑了,侯爷为国为民,若当真想娶妻,天下间最好的女子也可配之,如何是娶不到夫人呢?”
福公公一脸无奈的上下打量他,“果然你们这些常年跟着他的,就没有不被他带歪的,动辄为国为民,娶个知心人回来,耽误你们为国为民了吗?”
宁骁凝眸沉吟,似乎在费劲理解福公公这言辞,可片刻之后他慎重的点了点头,“的确有些耽误。”说着一本正经道:“女子是世上最为麻烦的,侯爷亦曾说过,这世上女子要么为富贵娇花要么为卑弱浮萍,世道虽艰,可她们自己也颇不长进,留在身边多是累赘,而若为女色所误,那就更显得男人无能至极。”
福公公瞪大了眸子,看宁骁并无半分玩笑模样,不由扶额长叹,“又呆了一个,你简直比路柯还呆。”说着也不管那般许多,拽了他往偏厅去,一边走一边道:“你以后啊少听他那些话,他有出身摆在那,娶妻不难,你也学他,万一你那小罗刹的名声当真传了开,看看京城谁敢将女儿嫁给你。”
宁骁眼底露出几分无奈,对外人那些阴沉神色到底使不出,回头看了眼书房,又开始怀疑薄若幽能不能将白日的诸般情状讲清楚。
书房之内,霍危楼都走到了薄若幽跟前她都还无所觉。
长榻之上堆满了书册,案几被搬到了榻角去,她手里握着一本书,因是太过困乏,身子颇有些拧巴的半趴在案几上,这姿势看上去便不那般舒服。
却格外显出她身段来。
她一手曲着落于案几,脸侧贴在臂弯间,另外一只手还握着书册闲闲垂在榻上,这模样颇似倚着美人靠,只是案几比美人靠低矮,她背脊紧绷着,堪堪露出一截莹白的颈子,而她不堪一握的腰身半拧着,正好衬出胸口的起伏。
她纤瘦单薄,平日里瞧不出什么,可此时从此般角度看过去,却颇有些娇柔曼妙之姿,而她露出的一边侧脸被灯火映的细白如瓷,微抿着的唇瓣不点而朱,竟令霍危楼看的有些眼热。
角落的灯盏“噼啪”一声,霍危楼朝薄若幽靠近了两步。
是当真睡得熟了,呼吸轻缓的微不可闻,靠的越近,身上淡淡的馨香也丝丝缕缕令他心热,霍危楼忍不住倾身,想将她手里还握着的书册抽出来,可他刚一动,薄若幽却身子一颤,他本以为人被惊醒,等目光落在她面上,却见她只是难受的皱紧了眉头,并未醒来。
霍危楼眸光微沉,这时薄若幽眉头越皱越紧,握着书册的手亦无意识攥紧,指节都有些发白,他不由倾身上前轻唤,“薄若幽?”
薄若幽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仿佛正在梦里经受什么折磨,霍危楼不轻不重的声音被她隔绝在外,很快她额头便溢出了一层细汗来。
霍危楼只在那夜差点伤了她的时候才见她露出痛苦模样,此刻却也不知做了什么噩梦,竟让她在梦里这般恐惧,霍危楼只觉这般不妥,不由靠的更近了些,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摇了摇,“薄若幽?且醒来——”
他喊她,可如此却令薄若幽更为害怕,她颤着身子,下意识逃避一般的躲着霍危楼的手,就在她猛烈挣扎的下一刻,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眼底恐惧未消,一层弥漫的水光沁着惊骇,令她不知身在何处,甚至对霍危楼露出了愤恨的目光,又一把将他的手甩了开,她素来温柔从容,便是验尸之时也只因专注肃穆迫人,霍危楼何曾见她露出过此般神态?那一瞬间,仿佛他是她的仇人一般。
白昼一般的灯火令薄若幽恢复了清明,她胸口剧烈的喘息着,看了看屋子,又去看霍危楼,见他眸光沉沉的望着自己,赶忙坐直了身子低了眸,“侯爷回来了。”
说话间站起身来,福了福身,似又是那温婉模样。
可霍危楼的手已经空了,他当然知道适才那一瞬间薄若幽用了多大的力气,而她那眼神,更是刀子一般带着几分仇恨。
霍危楼望着她,“做噩梦了?”
薄若幽抿着唇角点头,霍危楼反倒语声轻缓了些,“梦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