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危楼大步入了衙门,孙钊替他打着伞随行在侧,边走边问:“侯爷,人已经押入牢房了,现在便审?”
绣衣使御马而至,自然比马车快上许多,霍危楼点头,“现在审。”
孙钊便令吴襄先行,等霍危楼到了府衙牢房之时,韩麒已经在牢房西侧的偏堂跪着了。
霍危楼大步入门至上首位落座,他一路冒雨而来,身上沾了水气,墨发微湿,袍摆和官靴更在地上带出一串水渍,堂门大开着,倾盆大雨在外面青石板地上砸出震人心魄的声响,冷风蹿卷而入,直令浑身湿透了的韩麒冻的面色青白一片。
霍危楼的目光却比刺骨的寒风还要冷,他盯了韩麒片刻,“你既认了罪,便将你如何谋害了她们的经过讲个明白,本侯且听着。”
说完此言,霍危楼打量起韩麒的左手来,而韩麒低垂着脑袋,落在身侧的双手微攥成拳,“我,第一个害的人,是城南许家的姑娘——”
“我不禁替陆公子代笔,寻常,我还抄写画本,诗文集子拿去卖,未央湖周围,酒楼要的唱曲本子我卖过,画舫上的要的戏本子我也卖过,还有专门给世家小姐们看的传奇话本,我亦卖过,去的多了,便知了凌霄诗社。”
“我空有文才,却整日里只能做些替人代笔的买卖,我画的画,若署自己之名,少则几十文,多则几两银子,可换上陆闻鹤的名字,只因为他有个国子监祭酒的叔伯,便可卖数十倍于我,我心中不服,可为了生计,却不得不如此。”
韩麒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凌霄诗社那群世家贵女,她们哪里懂什么文采呢?我第一次看到她们在画舫游湖,便觉嫉愤不平,后来有一日,我妹妹帮我去送话本,正好看到有人落湖,她本是看热闹的,却被当做了那些小姐们的侍婢,要她去送衣裳,她为了得几个赏钱,便上了画舫,而后,她看到了其中两人更衣的情形。”
韩麒说至此,语声越是晦涩,“我画工极好,画山川湖海,画鱼虫鸟兽,皆是信手拈来,却唯独不会画美人,我想着,若我能画出一幅绝世的美人图来,便一定能彰显才名,我心中有了一倾国倾城的美人模样,却独独缺了一样东西,一颗朱砂痣……”
“我用了百种颜色去调配,却始终调配不出最活人的朱砂颜色,后来我便想,如何令美人图栩栩如生呢?何不用真的美人朱砂痣?妹妹偶然提起,曾见过那两位姑娘身上的朱砂痣,因此,我便动了心思。”
“许姑娘常去买西市一家书馆的话本,我正好与那家书馆也有几分交道,因此,便知道了她的动向,说起来也是巧,那日是我往书馆送话本之日,却正巧遇见了许姑娘,她看起来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不看路,差点被行人撞倒,我见她身边一个下人也无,便尾随了上去。”
韩麒语声虽是艰涩,可一字一句说的行云流水,霍危楼问他:“你是如何杀了她?”
“用绳子,那日我一共带了五本话本,正好用绳子捆了,我放下话本之后,那绳子还在我身上,我用绳子勒死了她,然后,我用随身带着的刀割下了她手臂上的朱砂痣,连同那块皮肉一起,我回了家中,用蜡鞣之法,将那人皮鞣制成几乎透明的一张,比世上最削薄的棉纸最细腻的纱绢还要柔韧透亮,而那颗朱砂痣,更是比调配出的颜色逼真好看百倍。”
说到了目的达成,可韩麒话语之中仍是无波无澜,霍危楼凝眸,“那你做的画呢?”
费尽周折杀人剥皮,可他们在韩麒家中,却未找到美人图,唯一那张,还是仿陆闻鹤所画,韩麒摇了摇头,“那张画到底还是失败了,我用裱画之术想让宣纸和人皮合二为一,可到底还不够纯熟,所以我将那副画烧了,因为未画成,所以我不得不找下一个目标,而这个目标几乎不费力气,因为我妹妹在画舫上看到了两个人身上皆有朱砂痣。”
“冯姑娘和李都尉家的公子有私情,那日我得知李公子忽然不去春风楼文会了,便猜到与冯姑娘有约,于是第二日我便跟着冯姑娘,后来,果然被我得手。”
霍危楼听的凤眸微沉,韩麒说的极细,似乎毫不避讳,他忽而开口问:“你是如何杀了冯渥丹的?”
韩麒说至此轻咳了一声,“我,我有备而去,自然是勒死她,那日她与李公子不欢而散,一个人去城隍庙想去求签,大抵是想去求姻缘签可姑娘家不敢去吧,进了庙门又出来了,她看天色不早,便想抄近路往未央湖走,我就在那时找到了机会。”
见他如此冷静而漠然的说着杀人之举,霍危楼剑眉紧皱,“那魏灵呢?”
韩麒身姿笔挺了半天,此刻似乎力弱,背脊有些佝偻了下去,“魏家二小姐的画像,是我在陆闻鹤那里看到的,陆闻鹤空有才名,却用这才名诱骗世家小姐,他对魏家二小姐做了什么我大抵能猜到。那日去他书屋,正好撞见魏家二小姐离开,她看到我出现,很是羞恼,离开的很快,我便猜她们适才多半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陆闻鹤去账房拿银子的时候,我看到了被陆闻鹤盖住的那副画,画刚画完,墨迹还未干,陆闻鹤将她画的极美,尤其那颗胸口红艳艳的朱砂痣……”
霍危楼问:“这是何时之事?”
韩麒道:“去岁腊月底,过年之前。”
霍危楼便去看孙钊,今日陆闻鹤被送入府衙大牢,孙钊和吴襄又对其细细审问了一遍,和魏灵有关诸事,问的更为仔细,孙钊颔首,“陆闻鹤说了,他那副画,正是画在去年年底。”
“当时我并未想着做什么,可冯渥丹之后,我第二幅画画的不够满意,便觉应该找第三人,魏家二小姐虽然是伯府贵女,可她却是个极好哄骗的,尤其年后陆闻鹤不愿与她私会,她便更是三天两日往福顺街去,我几乎不费多少工夫便蹲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