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天雪地里,路柯带着绣衣使在王青甫旧宅中挖骸骨,骸骨在后院早已干涸的荷花池里,然而如今天气严寒,将荷花池内的土冻得硬铁一般,绣衣使们的进度极慢。
岸上的一张草席上,放着几截已被挖出的人骨,看骨头虽能辨别出是人骨,可无法判断死者是男子还是女子,亦无法判断年纪,此死者是否为多寿还不得而知。
霍危楼披着件墨色斗篷站在岸边,不多时路柯回到岸上,“侯爷,只怕要挖一整日才能挖齐全。”
远处有绣衣使抬来一盆碳灰倒在冻土上,霍危楼淡声道:“不着急,那多寿的背景都查清楚了?”
路柯颔首,“宫里记载的分明,再加上那孙禄的说辞,已算清楚了,他们都在七八岁上入宫,在宫内四十年,多寿在宫内人缘还不错,旁人都说他是勤恳老实的,也因此,这些年来未曾犯错,还做了个不大不小的掌事。”
“他比孙禄小几岁,当初离宫早,是求了恩典的,这件事问了大总管福全,他还记得这事,也是他最终给了情面,否则他多半要再熬几年才能出去。”
霍危楼又问:“他族地还有亲族?”
“有个表兄,后来这个表兄多次入京看望过他,前年这个表兄过世,便只剩下侄儿一家,其实按理说他这样的有位份的太监,留在宫中也算个归宿,族地虽有表侄,可与他并不亲厚,也不知他如何想的——”
霍危楼凝眸道:“倘若有何事不敢留在宫中,早早求了离宫养老便也说得通了。”
路柯看着草席上的人骨,“侯爷,是否请县主来验骨?凭县主的技艺,定能帮我们确定死者身份。”
若是往日,霍危楼自当应下,可如今薄若幽身有不适,他多有迟疑,可就在这时,外头有绣衣使大步往这边跑过来,“侯爷,福公公和县主来了——”
霍危楼剑眉扬起,早前冰霜一般的神色骤然鲜活起来,抬步便朝外走,没走几步,果然看到福公公和薄若幽往内行来,薄若幽披着件雪色斗篷,行走在冰天雪地之间,格外衬的冰肌玉骨,秀色清妍。
霍危楼脚步更快,走到跟前才道:“你怎过来了?”
当着这许多人,薄若幽福了福身,霍危楼一把拉住她,薄若幽方才笑道:“听说找到尸骸了,我猜侯爷定等人来验骨,我便来了。”
霍危楼便凉飕飕的扫了福公公一眼,福公公瘪瘪嘴,很是委屈。
“天寒地冻的,本不想让你来。”霍危楼牵着薄若幽往荷花池岸边走。
薄若幽笑道:“我猜到了,幸而我来了,否则侯爷大抵要将这差事交给旁人去。”
霍危楼无奈的摇了摇头,指着岸边草席,“如今只挖出来这些,旁的都还埋在底下,绣衣使又找到了一个王青甫宅子里的老管事,问起了当年多寿太监离京那阵子的事,这老管事说那几日府里未曾动过土,于是底下人便往府内的地窖密室和水井水塘等地找。”
“此府邸被抄没之后,便再无新主,荷花池早已干涸,再加上夏日下雨冲掉了表面的淤泥,底下的骸骨便露了出来,因此寻到的也快。”
薄若幽本也觉得搜查的快,如此一听倒也明白过来,她蹲下身子看了看骨头,“是人骨,看着是小腿胫骨和腓骨,男女难有判断,若能找到颅骨或者盆骨耻骨便能看出更多。”
“底下的土冻得厉害,多等些时候应当能找到。”说这话,霍危楼目光四扫,看向了不远处一间屋子,便吩咐路柯,“去那屋子里放个炭盆。”
路柯应一声,匆匆而去,很快,霍危楼带着薄若幽去屋子里等着。
屋内早已空落,掩上门放上炭盆,比外头暖和许多,二人在搬来的敞椅上落座,霍危楼握着她冷冰冰的手道:“昨夜未曾睡好?”
薄若幽不瞒他,“昨夜做了半夜噩梦,且奇怪的很,我有时觉得手脚不听使唤。”
霍危楼心疼的很,“可是又想了兰舟的案子?”
薄若幽摇头,“也并未多想,且往常我醒来总不记得做了什么梦,可昨夜我却模糊记得,梦里我听见了三清铃的声音,还看见了一片山林,我想着,那景致不可能凭空而来,会不会是当年我与弟弟被带走的地方?”
说至此,一股子无由来的慌乱又袭上心头,她反握住霍危楼的手,有些不安,霍危楼看出来了,将她两只手都握在了掌心里,“莫想这些了,免得难捱。”
薄若幽强自稳住心神,“要想的,我总觉自己病的古怪,若说是失心疯,可我平日里却又如常人一般,病状也起的毫无征兆,昨夜噩梦之后醒来,我甚至觉得有人在催我躲进柜子里,若非我本不信那些,我都要觉得自己被邪祟上身了。”
霍危楼深知薄若幽是哪般心性,纵然她再如何恐惧,也绝不会因此逃避,何况此病本是隐患,她不怕,他便更不能阻拦她,“有人催你躲进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