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过半,薄若幽忽而从梦魇中醒了过来,她急促的喘着气,心还在狂跳,却想不起梦里场景,只觉急,分外急,好似在催谁在担忧谁。
抹了一把额头的薄汗,薄若幽口干舌燥,掀开帷帐起身,一眼瞧见窗棂上落了个影子,薄若幽惊了一跳,“谁在外面?!”
影子动了,朝门口而来,很快听见霍危楼的声音,“是我。”
薄若幽几疑自己在做梦,她呆了一呆,忙起身更衣去开门,门一开,外头雪絮纷扬,霍危楼肩头覆着层霜雪,人都被冻僵了,可他眉眼温柔,晦暗的瞳底有担忧在涌动。
“侯爷?!”薄若幽连忙将人拉进来。
“天还未亮,侯爷怎来了?”薄若幽替他取下湿漉漉的斗篷,一边挂去屏风上一边问:“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霍危楼身上尽是冷意,先搓了搓手,等地龙将他身上寒气驱散,方才上前道:“冯钦招了。”
薄若幽眼底微亮,可看了眼窗外,仍觉奇怪,“侯爷这般早来,便是为了这个?”
“当年你和兰舟被掳走,你让兰舟躲在柜子里,想自己引开冯钦让兰舟逃,可谁知兰舟胆子太小不敢跑。冯钦追了你一段被你刺伤,见你只有一人,反应过来中计了,便返回了破庙,如此才将兰舟捉走,你后来淋雨受惊过度,生了大病,也忘了此事。”
霍危楼接着道:“幽幽,你不曾将兰舟扔下,你很聪明,你冒险引开冯钦,若冯钦的目标不是兰舟,那出事的就是你。”
薄若幽愣住,她想起在城外假破庙内所见,当时便想,那柜子那般逼仄,不可能是她们姐弟二人都躲进去……
“李绅的供词是冯钦教授,他这是杀人诛心。”
霍危楼利落的一句废话也无,他想,早一刻告诉薄若幽,她便早一刻从“扔下弟弟”的愧责中解脱。
薄若幽动了动唇,却不知说什么,只觉心底憋闷,似乎也并未轻松多少,真相改变不了弟弟的死,她也还是想不起那夜经过。
她眼底的怔忪令霍危楼动容,他抬手,一把将她揽入了怀里。
薄若幽眨了眨眼,将他腰环住,缓缓地将面颊埋在他胸口,原来当年,她没有因为恐惧将弟弟丢下,她也曾想为弟弟求一线生机。
“冯钦纵然知道你已忘记旧事,可你在衙门做仵作,最有可能重查当年的案子,再加上你病好了,说不定哪一日又想起来,因此,他想刺激你,若你再如幼时那般病的严重,他便可高枕无忧了。”
霍危楼边说边轻抚她发顶,心疼她这月余受的煎熬。
薄若幽慢慢的才觉鼻尖发酸,抬眸时,眼底蒙着些水汽,“冯钦为何作恶?”
霍危楼拉着她的手落座,将冯钦幼时家中乱事道来,末了道:“他生了心魔,又想修炼邪术,想胜过冯垣做那真正的天师圣主,实在令人可叹。”
“原来这便是他的行凶动机。”
真相总是残忍又苍白,冯钦有个修道入魔的父亲,又目睹母亲受折磨而死,的确凄惨,可那又如何,世上比他更悲苦者何止万千。
想到弟弟死在这样的人手中,薄若幽心尖一阵抽疼,修炼邪术之人,心志不比寻常,狠辣时六亲不认,薄若幽实在不敢想弟弟死前遭了哪般罪,而她亦差点死在冯钦手上。
“其他人呢?他可交代清楚了?”
霍危楼摇头,“揭出他父亲母亲的旧事,他神志有些失常,我离开天牢之时,正令路柯请御医来,要全然审问清楚,需得花些功夫。”
薄若幽点点头,又露怔忪之色,案子并未交代完全,可作为薄兰舟在世上唯一的至亲和那夜的受害者,她最想知道的却已经清楚了,凶手就是冯钦,她也不曾抛下弟弟。
又过片刻,她问:“冯钦定是死罪吧?”
“是。”霍危楼握住她的手,“万死难赎其罪。”
薄若幽心口又闷痛起来,凶手会惩治,逝者却不能生还,因此而生的伤痛也终究不能平复,她只能求个结果,可即便只是个结果,也极其重要。
薄若幽好一会儿未言语,霍危楼并未立刻出声,安静了片刻,方才将她抱至膝头,“要过年了,改日去凤鸣山,将此事告诉她们,她们泉下有知,能得宽慰。”
薄若幽对上他的眸子,他眼底尽是温柔,看得出,他想给她更多的安慰,可他属实不算个能说会道之人,相比花哨的言辞,他更愿意像哄孩童一般将她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