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张云昊,三年间政绩卓越,已经升任了杭州知府,自是不同往日,弟媳妇去岁初春,头胎就得了一个儿子,取名张博英,上月上又有了,如今也是个有家业的,内宅没个亲人照管也不成样子,蕙畹虽小,可实实的聪慧,又知书达礼,且这两年跟着在家把那家务事学了个七八,于那外面的庄子上的营生,也是知道一些的,所以蕙畹去云昊那里呆上一阵,一个是帮扶弟妹,一个是寻个机会,也脱得身去。
如今这情景,刘氏暗地里琢磨了很久,惟有死遁为上,虽不吉利,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毕竟博惠的名声混的太响,就是近年来,过年过节的,皇上都经常指名的赏赐玩意下来,长此以往,弄不好一个欺君之罪就是下场,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拿了主意,就细细和张云卿商量了,张云卿乃至于张老太爷,如今也早有些骑虎难下,得了这个主意,虽不十分好,但最起码心都落了地,不用终日提着了,可是又一想将来蕙畹回来可如何交代,刘氏低声道:
“等过些日子蕙畹回来,咱们对外只说是博惠的同胞妹妹也就是了,因出生时,来了个过路的游方僧人言道,八岁前不可见外人,否则必夭折了去,遂从小送到她干娘处养了这些年也就是了,这个到也说的过去”
张云卿遂点点头,两人商量妥了,张云卿就去知会了张老太爷,张老太爷也叹口气道:
“可惜蕙畹终是个女子罢了,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刘氏把蕙畹唤到房里细细与她说了,蕙畹也是很清楚厉害关系的,虽与杨紫安情面上未免过不去,可眼看着杨紫安就要议亲了,想必大婚过后,夫妻举案齐眉,也就把这几年的情分忘却一二了也未可知 ,于是也点头同意了,不过势必要辞了杨紫安才像话,刘氏知道她和世子爷情分不同,于是也就没拦着她。
张云卿那里自书信一封给云昊,阐明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令人先送了去,定下了十天后启程,蕙畹这几天虽不来王府上学,但每日也要来探看一二,可是掂量了许久,也没说出口,总觉得难以开口的很。
这一日却是最后一天,午后时分蕙畹来了王府,杨紫安伺候着王妃喝了药,就回来自己院子略歇会儿,眼睛却时不时的瞥向窗外,待看到博惠的身影进了院子,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蕙畹问了王妃的病,然后就沉默了下来,杨紫安奇怪的打量她几眼,感觉今天博惠有些不同寻常,遂开口问道:
“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蕙畹深深吸了口气道:
“今天来我也是来别世子哥哥的”
杨紫安一惊道:
“别,别什么,你要去哪里吗”
蕙畹道:
“是啊!小婶有孕在身,母亲不放心又离不开,正好我空闲,于是差了我过去探看”
杨紫安听了,反倒笑了:
“我当什么大事,你现在左右也无事,这来回也不过一个月也尽够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或经年不见,哪里就值得你这样的脸色了,最近这一程子,我也闲不下来,你小叔如今在杭州做知府吧,闻得杭州哪里风景甚好,你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蕙畹看着他的目光,不禁有些欲言又止,可是想了想遂颓败的低下头去,杨紫安伸手拍拍她的头道:
“我这里你不用惦念,古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自去打个先锋,等来年皇兄定然南巡,到时我们再一起去,你也可给我讲讲哪里的典故,这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要再撅着嘴了,让丫头们看了,以为你要果子吃,我没给,你恼了呢”
蕙畹扑哧一声笑了,从秋桂手里拿过一个竹编的小盒放在桌上,杨紫安瞧了瞧,通体都是竹子编成的,没什么精致的花样,但很素雅,知道博惠向来爱买一些这样的东西,也不奇怪,盖子处栓了绸带结,看着甚是好看,伸手打开来,里面竟然是两双皮制的手套,这个也是博惠往年间想出的主意,因冬天天寒,她又不耐烦总拿着手炉,就让春花几个,按照她说的做了几副套在手上的东西,夹层里放了棉花,倒也暖的紧,所以冬天里若外出,杨紫安也不用手炉,只带这个手套,倒也方便的很。
杨紫安拿起来仔细端详,这次的和往日见的不大相同,皮子做的,甚是精致漂亮,而且手指都是露出一骨节的,不免奇怪,蕙畹道:
“这本来是我今年打算送你的生辰礼物,戴上骑马射箭应该很方便”
杨紫安拿起一只戴上,握握手,的确活动自如,遂非常喜欢,两副不一样,另一副是不漏手指的,也是皮子的,轻薄保暖,遂睨了他一眼笑道:
“你一向是个小气鬼,如今我的生辰还远着呢,你现在送了给我,到了我生辰的时候,我可还要一份的,你若是打着现在就送了生辰礼物,可是错了主意”
蕙畹想不到他这样小肚鸡肠的,遂瞪了他一眼道:
“你放心收着吧,只要我在,定然不会少了你的礼物去”
说着不由的心里叹息,可惜到时我已经不在了,而张蕙畹,你大约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吧,略略说了会子话,蕙畹就辞了出来,走到院子门口站住脚,回头望了望,心里却暗暗的说了句:
“再见了,杨紫安。”
王妃的病又重了些,杨紫安也没得空去送博惠,第二天两辆马车出了平安城,向南而去,吴贵领着两个小厮并秋桂一起同行,一路上,蕙畹都有些闷闷不乐的,吴贵也大约知道,这朝夕相处的猫狗,若乍一离开也难受的不行,何况三小姐和世子爷,那可是真真从小的情分,这四年来,几乎日日在一起不曾稍离,蓦地分开,而且想以后,恐也见不到面的,自然不好受,遂只让秋桂小心伺候了。
吴贵是刘氏遣了他来送蕙畹的,到了地方,还是要回来的,到了运河湾雇了船一路南下,谁想走到一半,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还是时疫流行,蕙畹竟生了病,故耽搁在了半路的一个小镇上,吴贵只得寻了客栈,请大夫抓药,十天方好些,才从新启程,因那大夫说今年这里好发时疫,尤其小孩子,因此夭折的不知凡几,蕙畹是个命大的呢。
吴贵捏了一把冷汗,写了书信细细的说明后,送回了平安城,刘氏接了信,念了几万声的佛祖保佑,索性将计就计,直接对外说博惠路上染了时疫去了,因孩子不过八岁,不能发丧,也不过简单的告诉了走的近的几家亲戚罢了。
因平安王府的王妃前几日没了,世子杨紫安扶灵进了京城,一时也没法送了信去,就先压着,宗民宗伟是知道内情的,倒也不多伤心,那贺家兄弟和刘言鹏倒是大哭了一场,博惠虽小,在平安城里也是个颇知名的人物,如今猛的传出来死讯,到令不少人叹息,都说太聪明了,遭了天嫉,不过议论了一阵,也就渐渐淡忘了。
再说世子杨紫安,扶着灵回京,接着守灵三个月,再回到平安城的时候,突然听说了这个消息,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怪不得,在京城时,洪先生和皇兄都隐隐的劝解他,死者已矣的话来,原来不是说母妃,而是应在了博惠身上,想到博惠的音容笑貌,机灵鬼怪仿佛还在眼前一般,怎么转眼就染了时疫去了呢,他是听皇兄说南边今年因时疫泛滥,死了不少的孩子,可是那里想到会和博惠沾上边。
一时难耐悲恸,加上母亲新丧,竟然大病了一场,平安王急的不行,命太医问脉,只说是情志不逾,故得了病症,抓药细细调理了小半年,才渐渐好起来,下了床第一件事,杨紫安就去临济寺,捐了一个长生牌位贡在了佛堂里,指望博惠能投生个好人家,再不要这样聪慧机敏,愚鲁长寿才是真的。
因着大家都说博惠聪明过头了,所以才夭折,虽然是谣言,但洪先生、皇上、乃至杨紫安都有些信的,毕竟世上的人千千万,那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