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后退至殿中站定,掬身行礼道,“回天后娘娘,有消息来报,秦王贺兰敏之殿下早朝后被人半路虏走,目前下落不明。”
“哦?”天后捏着杯盖吹了吹水面,嘴角浅笑意味深长,“有这事?怎么现在才来告知本宫?”抬眼瞟了薛御郎一记,不等侍女回答,又道,“青儿,你去请狄仁杰过来。”
“回禀娘娘,”侍女再度行礼道,“狄大人已带兵去寻贺兰敏之殿下的下落了。”
天后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波光流转的凤目微眯,唇畔弧度优美闲雅,“狄仁杰这心思,倒是越来越让本宫琢磨不透了。”将茶盅放至一旁,随意挥了挥手命青儿退下后,这才将目光转向薛御郎,笑意盈盈的重复,“薛御郎,贺兰敏之被人虏走了。”
“是。”薛御郎忙垂首作揖,不敢抬头,“微臣……微臣方才才知……”
静静注视着薛御郎,天后饶有兴趣的问道,“薛御郎,贺兰敏之无故被人虏劫,怎不见你替他担心?”身子微微前倾,天后听似随意的问话里,暗藏着一丝几不可闻的试探与压迫,“虽然你曾奉本宫旨意去除他,可却令他存活至今,薛御郎,到底是他命大,还是你有心放水,这事儿,就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了,是不是?”
薛御郎脊背一阵发凉,细汗从额头渗出,慌忙跪地回道,“微臣不敢!”
见薛御郎整个人俯在地上,天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娇柔的嗓音里听不出一丝的责备,“瞧把你吓的。本宫……不过是闲来无事,和你说说笑罢了。”收敛神色,天后唇角勾起一抹温雅的笑,柔声道,“下去罢,这仁冀秦王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被虏,救不回来,丢的可是咱们大唐的脸面。”
薛御郎如遭大赦,忙回道,“是。”
起身退下之前,薛御郎抬头看了一眼殿上之人,只见她眼睛如冬日下的湖水般静懿美丽,眸底深处却仿佛隐藏了刺骨的的寒意。
薛御郎心一震,忙收回视线退出殿外。
走出正殿,薛御郎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本想借此机会求得天后赦免敏之其罪,饶他一命,如今看来,除非贺兰敏之能为天后娘娘所用,否则……
想到这里,薛御郎疾步朝栖凤阁外走去。
58记忆辗转
“滴答……滴答……”
药水滴落的声音响在病房,伴随着床上那微弱的呼吸声,响在房间里显得格外空洞。
敏之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了几下,想要睁开,几经努力后仍以失败告终。
耳边,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熟悉的脚步声走近,在床边停下。敏之能感到对方那冰冷的视线黏在自己脸上,那目光里含着的嫌恶,就好像在打量一件廉价品般冷漠。
“医生,他什么时候能死?”女人尖锐的嗓音响在敏之耳侧,“他生这个病,把家里的钱都用完了。医生,您看要不给他一个安乐死成吗?”
空气里一阵寂静无声,许久后,才听见一中年男子沉声问道,“你真是他母亲?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做人家母亲的?”
语落,皮鞋走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向门外延去,女子追在后面边走边道,“医生,您是不知道,这孩子太磨人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将女人的喊声隔阻在了另一个世界。病床上,敏之始终未曾开启的眼角滑落一滴晶莹泪滴,疼痛自内心弥漫散开,如海水汹涌而来,瞬间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恍惚中,敏之感觉自己灵魂缓缓抽离身体,四周景象逐渐模糊,宁静的病房扭曲成难以辨认的线条。
敏之站在这混沌的空间里,眼瞧着它从现代化的病房凝聚成为——大明宫栖凤阁。
金碧辉煌的殿阁内,武后姿态高雅地坐在殿上,殿下那俯身行礼之人低着头,看不真切那人样貌。
“这么说,你是在指责本宫了。”武后暗幽的眸子化成动人的水波,嘴角分明噙着笑,却又冷得吓人。
“臣不敢。”那人头也不抬地回道,声音飘入敏之耳中,蓦地惊醒他的意识。是狄仁杰?!
“你不敢?”武后莞尔一笑,说不出的娇媚动人,“这天底下,还有你狄仁杰不敢的事吗?”顿了顿,见殿下那人未曾说话,又道,“你都敢站在本宫跟前来谈条件了,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狄仁杰抬头看向武后,深邃而清亮的眸子里未有神色波动,难辨喜怒,“臣不敢和娘娘谈条件。只是恳请娘娘多考虑以后,再下决定。”
武后笑吟吟地开口,眸中异样的光点一闪而过,“你的意思是,本宫不曾多考虑,就草率下了决定,是不是?”不等狄仁杰回话,武后神色一凛,厉声喝道,“狄仁杰,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狄仁杰眉间微然一蹙,仍站在原地未动。
“你好大的胆子!”武后一阵冷笑,琉璃般绝美的凤目里散发着森森寒意,“你以为你做的一切,本宫都不知道吗?你半月审完两年的案子,在民间积聚声望,又利用地方上的权力,替贺兰敏之铺后路,狄仁杰,你真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
狄仁杰微微一笑,笑容纯粹宛如透明的朝露,“皇后娘娘知道这些事,并不奇怪。当初将臣从地方调来长安的,是娘娘您。如今您再将臣调回去,并无不可。”
狄仁杰的话宛如导火线彻底引爆了武后的怒意,只见她一手拍在案上,震得桌上茶盅“砰”地一跳,“放肆!你真以为本宫不敢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