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宁城外,众人迟迟不见阿雀出现,等得十分心焦,那年轻侍卫更是急的团团转,一边自我说服应当不会出差错,一面暗自忧心阿雀安危。就在他即将在地上犁出一道沟时,远处出现一个小黑点,逐渐向众人所在之处行来。
眼尖的已瞄见那人正是阿雀,几个侍卫立刻奔过去,将人团团围住:“事情如何?可还顺利?”
阿雀大概是被风吹着了,眼睛耳朵发红,说话也带着鼻音,将手中药包递给侍卫,连珠似地答说:“都是按方抓的药,一路顺利。但我在城里看到了来抓人的官兵,这里不能多待,容易被发现。”
侍卫拎着沉甸甸的药包,总算长松了一口气,感慨道:“多亏了你,只要有药,一切都好说。”他见阿雀隐隐发抖,忙揽着他的肩往马车方向走,安慰道:“这一趟冻坏了吧?快上车暖暖,我去把药煮了。”
阿雀却未挪步,轻轻从他手中挣脱,摇了摇头,低声说:“不用了。”
那侍卫一愣,还没明白过来:“……怎么了?”
“我……”他低着头,嗫嚅道,“我不走了。”
侍卫:“什么意思?”
阿雀用袖子抹了把脸,抬起头道:“刚才在城中,药铺大夫看我顺眼,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学徒。”
“这一路上我跟着公子,除了给他添麻烦,没什么别的作用,还不如就留在这里,起码……”他哽了一下,深吸了口气,才接着说下去,“起码不用再四处流浪,能……能好好活下去。”
“……”
那侍卫与他无甚情分,本来也不熟,觉得强求这么个小孩从一而终确实是为难他。既然阿雀主动提出要走,他也不好做主强留,于是道:“此事我做不了主,你若要走,自然没人能拦你。不过公子一直把你带在身边,待他醒了,你还是跟他说一声罢。”
阿雀却摇头道:“城内有追兵,你们不能再这里继续耽搁了,得马上走。若公子问起我,你就说我忘恩负义,对不住他,叫他忘了我吧。”
侍卫经不住他一再催促,又见他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坚持:“聚散有定,大家相识一场,不必说什么对不住。待公子醒来,我替你转告他就是。”
阿雀轻声向他道谢,前行一步,冲马车跪下,朝着闻衡所在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完成了这郑重的告别,他起身掸去衣袖上的尘土,对侍卫道:“等你们走了我再进城,以免暴露了公子的行踪。”
侍卫将信将疑地望着他,总觉得他表现得太过镇定,做出离开的决定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可那样子却又分明对闻衡十分牵挂不舍,心心念念,处处着想,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有情义,还是在打什么别的算盘。
既然追兵在侧,他们在此处不便久驻,侍卫们迅速收好药材,重整行装,上马继续赶路。惟留阿雀站在道旁,脊背挺得笔直,目送众人远去的身影,直到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方抬手擦去脸上几乎凝结成冰的泪,转身向汝宁城走去。
暗无天日的昏沉之中,闻衡耳边总有饮泣声萦绕不去,令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隐隐抽痛。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扶他起来喂水喂药,一股浓烈的苦涩滋味在舌尖炸开,全部神智旋即都随着味觉回笼。他右手食指微蜷,终于挣脱梦境,重新睁开了眼睛。
侍卫简直要喜极而泣:“公子!您可算醒了!”
闻衡这一病如山倒,情况十分凶险,要不是得了救命药,只怕以他这身子骨就撑不过去了。
他自己倒没想到这是又一次过鬼门关而不入,只觉得气虚,稍微动一动就喘得不行,以前总被人说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如今才算真正领教了一回何为病重难行。
他由侍卫搀扶着坐起来,端着一大碗药汤慢慢啜饮,一边询问自己昏迷后诸事:“我晕了多久?”
“少说五个时辰。”侍卫撩起车帘让他看外头,“如今已经是下午了。”
白日西斜,外面是陌生的树林野地,既无城镇也无村落,唯独马车后有个破旧的茅草屋,尚能遮风避雨。闻衡问:“这是哪里?”
侍卫答道:“属下也不知道,咱们从汝宁城一直往西走,一路上都是这种荒地,还没见过有别的村镇。”
闻衡点点头,又问:“范扬如何?你们是去汝宁城中买的药?”
侍卫答道:“范兄换了药,伤势已无大碍,比公子醒得还早些。药是阿雀小兄弟想法子进城弄来的。”
“阿雀?”闻衡经他这么一提,忽然想起昏迷时隐约哭声,才意识到周围好像少了点什么:“他人呢?”
侍卫便将汝宁城外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对他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