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峰长老卸任继任是纯钧派的大事,对内而言,长老人选关系到一峰权力交替和诸峰间势力平衡;对外来说,长老的实力就是门派的战力,新任长老决定了纯钧派此后数年间的江湖地位。
尚鸣成名已久,一手“狂风剑”独步武林,多年来屹立不倒;崔进是他的大弟子,正值壮年,武功上佳,在门派中也颇有人望。因此这一次的交接是本派上下乐见其成的好事,纯钧派有意大办,特地邀请了许多武林名宿来越影山观礼。
到得十一月初八,纯钧派内外装饰一新,各峰弟子齐聚主峰剑气堂前,着白衣,佩长剑,个个挺拔俊朗,修如芝兰玉树,引得来客纷纷称赞。薛青澜跟在薛慈身后,一路目不旁视,唯有经过闻衡身边时略一侧头,眼尾斜飞,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闻衡接到他飞来的眼风,眼角立弯,心里没来由地一软。
薛慈这等江湖散人都是三三两两地入内,或前去恭喜主人,或与故交旧识交谈,等到几大门派先后到来,才真正热闹起来。
各派遣来道贺的使者,少则五六人,多则十余人,由一到两名门派前辈带领,依次进入剑气堂,唱名弟子在旁接礼单,高声通报:“还雁门张冲、刘吉长老,率弟子八人,莅临观礼!”
“博山派林彻掌门,率弟子六人,莅临观礼!”
“五云寺玄空,玄净大师,率弟子四人,莅临观礼!”
“招摇山庄韦星杰长老,率弟子四人,莅临观礼!”
“褚家剑派六位高手,莅临观礼!”
……
别家方可,听见褚家剑派的唱名,闻衡顿时来了精神,凝目看去,只见褚家众人穿着绛色长袍,身背长剑,拾级而上。
六人都是陌生面孔,清一色壮年男子。长老继任毕竟不同于掌门继任这种大事,虽然也是庆典,却少有这么郑重的,别家随行的大多是年轻弟子,唯独褚家不知抽哪门子风,竟然一次性派了六个内家高手过来。
数年前闻衡曾指点范扬击败过褚家门人褚柏龄,三年前因他之故,褚家外门的李直又被赶下了越影山,闻衡怀疑自己与褚家剑派天生犯冲,因此格外留心这一队,一直目送他们走入剑气堂,才收回目光。
下一刻,身边议论的私语骤然嘈杂了起来。
一阵香风扑面吹来,六名穿蓝白两色轻纱衣裙的美貌女子款款行至近前,纵然脸上蒙着轻纱,亦不掩其楚楚风姿。美目流盼,莲步轻盈,直将满峰尚未婚配的年轻弟子勾得双眼发直,连剑气堂的宾客都停下了寒暄。
“这是谁家的弟子?谁家有这么多女弟子?”
“是浮玉山庄,她们这一派全是女流,向来不收男弟子,往年从没来过咱们越影山,不知今年怎么突然到访。”
闻衡看脸完全认不出,一听“浮玉山庄”倒是想起来了。这一派创始人是两位奇女子,其中一位苏绣娘是明州官宦人家的女儿,因缘巧合下结交了密州长真派女弟子甄飞琼。两人意气相投,又有生死之交,情分日深,竟结下金兰之契,约定终身不外嫁。不久之后,苏绣娘之父欲将其许配人家,苏绣娘抵死不从,被家人关在深闺,不许与外人往来。苏绣娘几次寻死未果,成亲当日,苏家人干脆将苏绣娘绑了强塞上花轿,就在仪仗行经长街时,甄飞琼从天而降,当着全城人的面抢了新娘子,将人带回了密州。
两人私情暴露,既不为世俗所容,亦见逐于长真派。甄飞琼是个刚烈脾性,竟毫无悔意,一怒之下叛出门派。苏绣娘虽不会武功,却有满腔痴情,肯放下一切,与她远走天涯。
两人浪迹江湖数十年,晚年在回到明州,在浮玉山自立门户,即是今日之浮玉山庄。甄飞琼原本天资过人,历练多年,心境开阔,已是宗师气象。她与苏绣娘收留了不少孤女,悉心教授武功,逐渐将浮玉山庄壮大。浮玉山庄弟子不同于僧尼女冠,没有终身不嫁一说,可以外嫁,亦可与同门结好,只不许有强娶迫嫁之行,更要习武自强,以免沦为他人掌中之物。
浮玉山庄因其特立独行,在江湖中一时称绝,虽然曾被许多人指斥为离经叛道、罔顾人伦,在武林中名声却还不错。盖因江湖中人行侠仗义时常顾头不顾尾,情仇恩怨一通厮杀后留下孤儿寡女,无处安置。浮玉山庄愿意代为抚养这些无处可去的孤女,倒不失为一桩功德。
不过这些都是早些年的事了。甄飞琼苏绣娘去世后,二代掌门没有甄飞琼那样的胆识心境,只能算不功不过,三代掌门资质也平平,无心发扬本派武功,浮玉山庄失却立足根本,必然江河日下,沦为三流门派。
到如今不知她们是第几代掌门,肯与纯钧派来往,也不知是做什么打算。
浮玉山庄是最后一个到达的门派,待他们入席后,所有弟子退回剑气堂,分头落座。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自然共坐一席,各派弟子合坐一席,其余像薛青澜这种既无法入正席,也不好与别派弟子混坐的药童随从之流,便与纯钧弟子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