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是有些饿了。
新娘成亲当日,只除了早晨被允许吃一些素食外,直至黄昏拜堂之前,都不允许再吃东西,她现在已经被饿得有些狠了,但旁边还有喜娘看着,她不能坏了规矩。
时间一点点流逝,当窗外天色渐暗,房内喜庆的红烛一支支燃起,外院的喧闹也几近尾声。
黎锐卿与一行人相继进入新房,在一串儿人的吉祥话中,新郎面带醉红,携着一身酒气接过了喜娘呈上的“秤心如意”。
房门外,一水儿的女眷和小孩儿跟着过来,嘻嘻哈哈叫嚷:“新郎挑新娘盖头喽,快来看新娘子喽。”
然后呼啦啦又有一片脚步声往新房方向跑。
“请新郎十六称心进三挑,左挑吉祥富贵,右挑称心如意,中间一挑富贵满堂。”
黎锐卿勾起唇角,按规矩左右各挑一次,之后用秤杆儿准确地挑起新娘子大红盖头的中央,一个使力,将盖头甩到了房间的横梁上。
伴随着一片叫好声,苏满娘眨了眨因为突然面临强烈光线而有些刺激的杏眸,笑意盈盈抬头,与黎锐卿对视了一眼。
黎锐卿眉梢微动,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笑意,而后不动声色移开眼睛。
苏满娘翘起唇角,佯装自己没有看懂,坦然自若地端坐在喜床上。
她今天的喜妆确实有些浓厚,与往常风格大不相同。但现在却觉得,如此厚的妆容更加有益于自己面对今天闹洞房的如此多的围观人群,也没有什么不好。
起码脸皮变厚了,不用担心他们看出自己本来是什么样儿的了。
然而事实上,苏满娘今天的妆容是大晋传统的新娘妆容,额顶花细,唇色正红,眉毛纤细,衬着她现在莹白如玉的脸盘儿,凤冠垂旒晶莹,流彩暗花喜裙,一抹浓艳,满身喜庆。
“新娘子漂亮。”
“哎哟,还是黎家老夫人会选儿媳,你们瞧瞧这新夫人选的,胸大腰细屁。股大,一看就是好生养。”
“保准儿啊,一进门年生俩,让你们黎家开枝散叶啊开枝散叶。”
“这样的儿媳,不要说等上个一年两年,若是我,等上个三年四年我都愿意等的。”
……
众人熙攘一片,笑闹着说着奉承话儿。
刘方氏目光扫过黎锐卿面上的笑意,眼底越发得寒了。
之后,黎锐卿和苏满娘两人便在喜娘的安排下,经历了一系列坐帐、撒帐、吃子孙饺、合婚酒等习俗,婚宴进行到了尾声。
赶在夜色深之前,黎锐卿将今日来观礼上的客人都送了个干净。他官职不低,今日到场的人中,也少有敢来闹洞房的。
至于黎府其他人,有黎锐卿的积威存在,几个孩子们早早就拿着喜糖等物,被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黎霜握着嬷嬷给自己拿回来的喜糖,有些无措地眨眨眼,对身边嬷嬷道:“嬷嬷,你说新母亲她会喜欢我吗?”
由于黎锐卿已经将他之前的妻子休掉,因此苏满娘嫁进门后,虽说是继室,享有的权利和地位却与正儿八经的原配嫡妻也不差什么。
作为黎府中五个孩子中唯一一位嫡女,黎霜在这府中可谓从头到尾被无视得彻底。
不仅父亲和祖母不喜她,就连府中新来的三位哥哥都对她只是打打招呼的面子情。
刘家的外祖母她见过一次,只那一次的眼神,就差点没将她吓了个半死,之后再也不敢念叨什么想要见见外祖母之类的话。倒是外祖父每次见她时都会笑眯眯的,她却因为一直被养在内宅的缘故,与外祖父见面次数着实不多。
如此下来能走动的仅剩下府中新来的养女黎雪姐姐,黎雪姐姐又性子太冷,相处起来她总是怯得慌。
之前祖母邀请新娘来府中时,她有趴在一边偷偷看过,是一位长相圆润、气质温婉的女子,与她想象中的娘亲形象有八。九分相似。
所以,如果说黎母是这府中最期待苏满娘入府的,那黎霜便排在第二位,她感觉自己每天每夜的祈盼和期待,都在父亲之上。
她想要一位母亲,想要一位春喜口中那样虽然会打她骂她,但是总体还会关心她爱护她的母亲。
黎霜与丫鬟嬷嬷回到房间,撅着小屁。股,从床榻角落的笸箩里,扒拉出自己花费了很长时间打出来的、能够勉强能看的络子,轻轻压在手心。
礼物她已经准备好了,也不知晓她的新母亲会不会喜欢她。
新房中,等外人都走完了,苏满娘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她感觉这一天劳累下来,身子都已经快不是自己的了。
钱嬷嬷带人进来给苏满娘上了一壶茶水,和几小碟造型精致的香甜奶糕子。
从晨起就只略微用了一些吃食的苏满娘已经是饿得狠了,她被伺候着卸掉凤冠,净了手,便落座于桌旁,即便已相当克制,还是将那几小碟的奶糕子给三两口清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