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正常情况,他看到我肯定会有表情,比如惊恐大哭、或者笑、或者开口咿呀说话,总之要做出不同反应才是,不过他只向我这边瞄了一眼,又扭回头,继续向书房里看着,似乎当我是透明人一样。
书房里又响起脚步移动的咯吱声,有个男人在书架上轻轻拍打着,低声自语:“不就是这里吗?为什么没有呢?到底在哪里……”声音浑厚,中气充沛,而且是纯正的中国话。手掌拍在书架上,发出“啪啪”的动静,一声一声如同拍在我胸口上一样震撼。
“他在找什么?他是什么人?”我蹑足向前踏了两步,斜对书房门口,看到一个肩膀极其宽厚的背影正停在书架前面。这人的头发极短,似乎是剃过不久的光头刚刚开始萌生新发的模样,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一看就明白是个内功高到极点的江湖高手。
他身上穿的,是灰色土布的棉袄棉裤,这一点跟坐在蒲团上的男孩子如出一辙。我特意仔细地看着他的脚下,穿着一双黑色的短筒日式军靴,怪不得会发出这么刺耳的动静。这种装扮,跟入户行窃的梁上君子可不太一样,动静太大……
我发现了书房里的一个巨大变化——“怎么?所有的书架方向都改变了?不可能……不可能……”
那些顶天立地的书架由东西放置突然变成了南北排列,摆满了书的架子沉重之极,就算这个人力量奇大,可以轻易搬动他们,但也绝不会在无声无息中完成,毕竟我去楼下搜索的时间只有五分钟不到。
“喂,朋友,你在找什么?”我把小刀紧扣在拇指、食指之间,目光瞄准了这人的后颈大锥穴。短距离格斗,小刀的威力与可靠性要比枪械更令我放心。
没人应声,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各忙各的,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这人的右手按在一列书架的搁板上,修长有力,手背上的筋肉突出而虬结,显示出“内外兼修、炉火纯青”的掌上、指上功夫。我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顶尖的高手,动起手来,我只有两成的取胜把握。
“朋友,回过头来聊聊好吗?”我把口气放缓,既然手术刀仔细地搜索过书房以及藏书,想必对方找不到什么,只会徒劳无功。
“风,你说那本书会去了哪里?‘天干地支、十二甲子、五行遁术’的藏匿方法,地球上没有第二个人能破解。时间轴线也没错,你看,护钟力士的方位与转速都准确无误,但我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我打了个愣怔,以为是在叫我。
地上的男孩子咿咿呀呀地叫起来,伸出胖胖的小手在蒲团上“啪啪”地拍打着。
我刚刚想再开口,一瞬间,仿佛屋里旋起了一阵阴森森的怪风,浑身一阵颤慄之后,思想也起了极大的变化:“我……我……这个男孩子就是……小时候的我……”
此刻的感觉百分之百就是闲云大师握着我的手时,产生的古怪记忆——地上的男孩子是我,书房里站着的则是大哥杨天。
我向后连续退了四五步,几乎撞在沙发靠背上:“我竟然闯入了过去的记忆?这是‘虫洞’!一定是时间的‘虫洞’……”至少花了五分钟来清理我的思想之后,我飞奔进书房,想大力拥抱大哥。他是我在地球上唯一的亲人,兄弟情深,是任何时空的转移都改变不了的。
我扑了个空,从他的身体上穿了过去,仿佛拥抱的只是一个影子。
当我转身之时,正看见他沉思着仰面看着屋顶,屋顶的四角交叉连线正中,悬着一个黄澄澄的罗盘,盘面直径足足有半米。
大哥的脸略显暗黄,但双眼炯炯有神,带着仿佛能穿透一切的亮光。他的眉又黑又重,眉梢飞扬,不停地随着眉骨上肌肤扭动而震颤着。
“方位、时间准确无误,难道……难道……有人闯入过?嘿嘿……我不明白,地球上难道还有第二个人懂得这些遥远的计算方式?风,你知道吗?”他伸手摸着自己挺直的鼻梁,做了个“匪夷所思”的表情,轻轻耸了耸肩膀,向门口回头。
我想叫:“大哥——”但喉咙突然哽咽起来。
自从得知他失踪的消息,我已经很久没叫这个称呼了,因为我知道,除了“盗墓之王”杨天,任何人都不配做我杨风的大哥。这个称呼,只属于他。
他慢慢走出书房,坐在地板上,背倚着门框,楞楞地对着蒲团上的“我”。
我发现了书房里的另一个怪事,书架是半满的,而不是此前我无数次看到的书架全满的状态。
“我”爬下蒲团,爬上了他的腿。
他的手放在“我”的后背上,伸着食指,无意识地写写划划着。我看得懂,翻来覆去,都是“二零零七”这四个阿拉伯数字。
“二零零七——”他叹息着,伸手抱住“我”。
“二零零七!风,你说,在二零零七之前,我能挽回千钧一发的败局吗?”
我只能看到他的侧影,他腮帮子上的咀嚼肌在可怕地虬结扭动着,显然正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暴躁的情绪。他在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并且是藏在自以为没人能够破解的秘密之处,不过现在,东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