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一诺,恐惹大千尘劫
刘百万贵为衡阳首富,多年打拼能积累这样家财,自非寻常人物。不过虽然势压当地,在衡阳城呼风唤雨,但他在张牧云面前却仍是毕恭毕敬。只因此时天下,因为皇家护国圣教的存在,民间略有奇术之人大多被官家搜罗而去;虽然张牧云只是当街略施小术,将王仙长的灭妖箱冻成冰箱,其具体除妖效果如何大家都没看清,但刘百万等人已是将他惊为天人,留在宅中敬如上宾。
一番酬答饮宴,几句肺腑之言,到了第二天早上张牧云等人梳洗已毕,便坚辞而去。张牧云态度甚是坚决,刘百万刘员外留不住,只好包了十两黄金百两白银重酬,赠予他恭送离去。
这样临别之际,那张牧云身边的天香公主倒甚是奇怪。这几月和他朝夕相处,这表面的落难少女月婵、内里的天香公主月瑶,深知这少年的脾性。比如这回出得远门,说是来衡阳看元宵灯火,但一路上张牧云每回见到做工机会,都一副患得患失模样;虽然他自己已觉掩饰得很好,但仍逃不出月瑶的眼睛。因此,这回从刘府离开,张牧云这样坚决告辞的举动便让月瑶十分奇怪。看刘府主人这般恭敬遵从的模样,只要张牧云开口说想在府中寻个差事,那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昨晚听了刘员外那番话,究竟让张牧云想到什么了呢?”
冰雪聪明的公主在昨晚酒宴上察言观色,已大概看出了些端倪;但至于少年闻言变颜变色到底为什么,她左思右想,却还是不得要领。
自离了刘府,转眼步入市中,便见这衡阳大城果是繁华之地。今日已是元宵佳节,以南岳为名、以湘水为枕的衡阳城热闹更胜昨夕。在街中随人群闲步,或经摩肩接踵的长街,或穿人迹稀少的幽巷,则无论大街小巷,家家掌灯,店店开门,徜徉之时左顾右盼,张牧云几人只觉得目不暇接!
元宵之日的衡阳街肆有各色糕点。糖糕、乳糕、蜜糕、粟糕、麦糕、豆糕、花糕、生糖糕、蒸糖糕、蜂糖糕,糕糕异色,气味香甜。还有各色果子。糖丝钱、皂儿膏、瓜蒌煎、糖丝钱、辰州饧、蜜麻酥、青沙团、甘露饼、玉屑膏、木瓜、糖脆梅、橘红膏、荔枝膏,甘香诱人,五花八门。还有各色小吃。烤鹌鹑、灌肠肺、猪胰饼、羊脂韭饼、芝麻烧饼、酸甜海蛰、炙鸭肝、炖鳗鳝、煎团鱼、溜肥肠、油煎鸭、辣菜饼、炒螃蟹、烤鹿肉、烤胡羊、獐麋脯、糟猪头、炙骨头,热气腾腾,浓香四溢,不一而足!
而若是糕点、果子、小吃吃渴了,那衡阳店铺中还有甘豆汤、豆儿水、鹿梨浆、卤梅水、姜蜜汁、梨花水、沉香水、金橘水、雪泡水、梅花酒、香薷饮、紫苏饮、五苓大顺散等等供人解渴!
可以想像,刚在刘百万府中得了重金,此刻逗留于繁华无匹的衡阳街市里,这没见过大世面的张牧云、没深入过繁华市井的月瑶、没怎么离开过冰雪地宫的冰飖、一梦千年很可能来自骨山血海幽冥之界的小幽萝,到得这空气都酝酿着甘味香醇的元宵衡阳街市里,真个如坠饕餮之乡、如登极乐天国,那一时的嘴儿该馋到如何!
于是一路狂吃海喝而来。张牧云固然敞开男儿怀抱一食至饱,月瑶、冰飖、幽萝饮啜之余却还要记得秉持着女儿家天生的仪态姿仪。她们骨子里都是优雅之人,所以姿仪保持得很好,最多只不过在徜徉街肆一路吃喝的间隙,偶尔被张牧云提醒擦掉嘴边不知不觉流出的口水,月瑶冰飖幽萝三人分别共计三次、四次、十回!
身处大市,不经意失态的倒不仅仅是那三个女孩儿;等会儿张牧云也闹了一回笑话。像衡阳这样背倚南岳、面朝湘水的通衢大城,自然少不得各色烟花柳巷。衡阳诸坊,以花皮巷、春融坊、珠子巷、瑞红桥、得月坊、艳群街、潘家胡同为最,皆是红粉聚集之地。这些莺燕之所虽然规格各有参差,或贵气,或通俗,但家家莫不使倩女靓妆迎门,争妍卖笑,间以柔滑丝竹伴奏,真可谓荡目摇心。
而一路摇逛吃喝而来,张牧云根本没能察觉这些讲究。约摸日过中天下午的时候,他逛得有些累了,口中甚渴,正想寻点喝的,便忽然只听得一阵丝竹吹打之声,猛一抬头,只见只在前面几步之遥便有一家高大门楼,古朴的挑檐下悬着一块匾额,上写着:
“艳茶阁”
被茶字阁名一挑,再听得耳边那阵丝竹甚是婉转清幽,张牧云便赶紧招呼着月瑶几人走进阁中。谁知道,才一进门,还没看清楚大厅中样式,便有提瓶献茗的丫鬟们蜂拥迎上,将张牧云簇拥到一处桌案前;待他们盘腿坐在桌边锦席上,艳茶阁的小丫鬟们便麻利熟练地在张牧云面前桌上铺开二三十只茶盏。那茶盏纹色各异,摆到面前,却又不倒茶。正当众人有些纳闷,却有一珠翠满头、服饰艳丽的中年妇人不知从哪儿冒出,妖妖娆娆地走到近前,脸上陪着谄媚笑容,指着少年面前一字排开的茶盏,拿一种腻到骨子里的声音问道:
“嘻嘻,这个小公子,你要点哪色花茶呀?”
听得此问,张牧云有些莫名其妙。他心说,好歹你也拿出一张茶单让他挑,就这些空碗谁知道什么茶便宜什么茶好喝。不过,张牧云自乡野而来,初来这种衡阳大地方,还未说话已然气短。
“莫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
他不敢露怯,看着眼前那一堆空杯,装模作样地想想,便拿手朝一只青花细钿的小茶杯一指,坚决说道:
“就要它了!”
“好也!”
张牧云一指,那老板娘模样的丽妇便拍手笑道:
“小公子倒会挑选!青花小细奴,果然与你相配!”
做张作势的妇人掩口嘻嘻笑言,说着些张牧云听不懂的话儿,然后便朝后一招手,也没见她嘴里说什么,那些遍布大厅中的锦缎纱帐后便一阵攒动,马上有个一身青花小裙的秀丽女子走出,穿过厅中袅袅婷婷地走来。快到张牧云这桌近前,却忽然仿佛绊了一下,弱不禁风地一跤跌了下来,无巧不巧地将轻轻柔柔的身子插在牧云和月婵间坐的空隙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