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么一句话,又说得樊长玉心头颇不是滋味,她给他掖了掖被角道:“军医说你咳血是内伤,需要好生调理,以后我都守在这里,你安心养伤就是。”
谢征苍白的唇上沾着血色,愈显孱弱,缓缓道:“我听说了你在蓟州的事。”
樊长玉不知他说这些是何意,一时没做声,只听他有些吃力地继续说:“经历了这么多,你早已不是当初临安镇上那个只知杀猪买肉的寻常女子,你归来后,一味指责你,是我不对。”
听他又一次因为昨日说的那些重话道歉,倒弄得樊长玉愈发羞愧起来,垂下眼闷声道:“你教训我的话没错,我和下山的那些将士能全身而退,只是运气好,如果不是阿七兄弟及时搬了救兵来,可能我和那些去抢敌营的将士,都得被踏死在反贼的马蹄下。”
她做足了心里准备,终于有勇气抬头直视谢征道:“被你教训后莫名其妙生你的气,是我心胸狭隘,我会改的。”
这一刻她满心都是愧疚,见谢征唇边仍有不少血迹,出门就要打热水来给他擦洗。
谢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眉头轻拧。
怎么扯到心胸狭隘上去了?
等谢五端了煎好的药送来,也是樊长玉接过一勺一勺喂给谢征。
从反贼营帐里薅回来的那件厚实披风,谢征当做了被褥,眼下沾上了血迹,樊长玉知道他爱干净,回自个儿住的地方,把她和长宁晚上盖的那件披风拿过来,先给谢征盖着,准备把染了血污的披风和谢征身上那件血衣一起拿去洗掉。
谢五生怕樊长玉在洗这些时发现什么端倪,抢着拿去洗了。
到了晚间,樊长玉要守着谢征,又不放心长宁一个人在帐中,眼瞧着这边军帐里还有多余的军床,就把长宁也接了过来,让长宁跟着自己一起在这边睡。
她重新铺床时,困惑道:“几个伤兵营帐里都挤了不少人,怎地这边空着这么多床位没送人过来。”
几个军医避着谢征都来不及,又哪里敢把伤兵放这边军帐来。
山上不管是灯油还是蜡烛都宝贵,一到夜里,所有的军帐里几乎都是燃火盆子照明。
火舌舔舐着夜色,谢征半张脸都镀上一层暖黄的火光,清隽的眉眼好似墨笔勾画,脸部轮廓线条分明,他微侧着头,看着铺床的樊长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知,兴许军医们自有安排。”
樊长玉对军营里的管理也了解不多,没再深思这个问题,铺好床让困得直打瞌睡的长宁睡下后,对谢征道:“你夜里要喝水或是要起夜,就叫我一声。”
谢征听到“起夜”两个字,耳尖烫了一下,错愣看向樊长玉。
樊长玉接触他的眼神,一下子福临心至,脸也跟着烫了起来,转过身道:“想什么呢,你叫我,我去叫附近巡营的军爷来帮忙。”
为了方便照顾谢征,樊长玉带着长宁睡的那张床就在谢征边上,中间只隔着三尺不到的距离。
她这些日子太累了,几乎是一沾床板就睡着。
谢征听着姐妹俩的呼吸声都绵长后,才转头朝床侧看去,火盆子里还剩一截段木烧着,微弱的火苗一抖一抖的,火光波痕一般浮照在樊长玉脸上,让那张恬静的面容也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绮丽。
一股悸动在心口萌芽,来势汹汹,像是万蚁噬咬,谢征盯着樊长玉因为侧躺被压得微微嘟起的唇看了许久,眼底的暗色比夜色更粘稠,但他终究什么也没做,移开视线,转向另一侧沉沉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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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这边营帐里就被拨来了一批新的伤兵,有的伤了手,有的伤了脚,反正不是全躺在军床上动不了的,彼此之间都能照应。
樊长玉便揽下了给这些伤兵煎药的活,也方便白天在这里照顾谢征,晚上她还是带着长宁在自己帐篷里睡,谢征便托付新来的那些伤兵帮忙照看一二。
新来的伤兵们都很好说话,平日里也不怎么吵,樊长玉觉得跟自己之前照料过的那些伤兵不太一样,但想着千人千面,也没当回事。
殊不知,这些伤兵,都是谢征前一夜听了樊长玉的问话后,让公孙鄞把亲卫队里受伤的人转移了过来。
一转眼,小半月便过去了。
樊长玉照料伤兵闲暇时,便掏出自己包袱里的几本书研读,正好言正就在身边,有现成的夫子,她不懂的就能直接问他。
 
;谢征见樊长玉捧的是一本《孟子》,问:“《论语》学完了?”
樊长玉如实道:“学完了。”
当初遇山匪时,她护着李怀安的那一幕幕涌上心头,谢征狭长的凤目微微挑起,问:“自己看书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