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
长宁见他一直盯着这边,眨巴眨巴眼唤了他一句。
谢征回过神,说:“方才在那边屋子里的事,别告诉你姐姐。”
小长宁很迷茫:“什么事?”
谢征沉默了一息,想着她那会儿刚醒,或许没看见,便道:“没什么。”
他准备拂灭油灯时,小孩道:“姐夫你回屋不用灯吗?”
“不用。”
话落,油灯已熄灭,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谢征在一片暗色中步履从容离开了房间,出门时还顺手带上了门。
他回房前,把还在火塘旁的鸡笼子里的海东青也带走了,进屋后点上油灯,研墨将白日里没写完的那封信写完,随后才放进一个竹筒里,绑到了海东青脚上。
海东青翅膀和脚上的伤已养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因为没有出去飞,每日还有一大碗鲜肉碎或内脏吃,整只隼都圆润了一圈。
谢征抬臂让海东青跳上来时,感受到小臂上的重量,眉峰微不可见地皱了皱:“送完信,在外边飞到天黑再回来。”
海东青一双豆豆眼下意识瞟向堂屋那边那个装肉碎的大碗,感受到身后的人气息骤冷,才赶紧煽动翅膀飞向了深沉的夜幕里。
谢征在海东青飞远了后也没进屋,而是负手站在檐下看了许久柳絮一般纷纷扬扬往下落的大雪。
让赵询买粮时,他就预料到了官府那边终究会注意到。
前些日子赵询来见他,他已让赵询把粮食先送去自己指定的地方,海东青送去的这封信,便是让他旧部去运粮的。
魏家人想不费一兵一卒除去自己,再接手他徽州的十万兵马,算盘是打得极
好,可他既没死,那父子俩的好日子便也到头了。
数月之前突然传出的关于十六年前锦州之战的风言风语,他原本还不信,但他那位好舅舅得知他在暗中查锦州一战后,直接在战场上设套欲谋他性命,无疑不是坐实了那一谣言。
拿回徽州兵权之前,还得借魏家人之手,先把他们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暗钉给拔了。
想到自己认贼作父十六载,谢征挑起的嘴角就满是嘲意。
如果那个女人在得知他父亲死讯时,没有选择随他父亲而去,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被养于魏严之手,也不用认贼作父十六载?
他沉沉闭上眼,屋檐下的灯笼将他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片暗影。
不知怎地,又想起了樊家那两姐妹来。
有那么一瞬,谢征其实是有些羡慕那个小孩的。
他幼年遭逢变故时,同她差不多大小,但谢家大厦一倾,他身后再无人可为他庇风雨。
那个小孩多好啊,没了爹娘,却还有一个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姐姐……
再睁眼时,谢征眸底所有情绪都已沉寂了下去。
他转身回房,褪下外袍刚躺下便觉出枕头底下不太对劲儿。
他坐起,拿开枕头,瞧见放在枕下是一个红封时,俊美的脸上明显有片刻错愣。
压岁钱。
岁同祟,民间都说压岁钱可以辟邪驱鬼,保佑平安。
这是那女子给他放的?
谢征拆开红封,里边装的是几个银锞子。
每一个的分量都不到一两,但此刻拿在手中,却只觉沉甸甸的。
谢征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收到过压岁钱了,父母离世后,他唯一一次收到压岁钱,还是外祖母在世时给的。
魏严冷血刚强了一辈子,别说他这个外甥,便是他自己的亲儿子,他都未曾假以慈色过,自然也不会在年节里让人给他们准备红封。
谢征仰躺在床上,一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拿着一枚银锞子放在眼前借着烛光静静端详,漂亮的眉眼间多了几许其他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