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内。
萧凡战战兢兢走进暖阁。然后纳头便拜:“臣萧凡,奉诏见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坐在龙案后翻着书,眼皮子都没抬,神情淡然道:“平身吧。”
“谢陛下。”
朱元璋仍旧没抬眼,悠闲的翻了一页书,道:“一个皇子,一个重臣,昨晚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呵呵,萧凡,好手段啊。”
淡淡的一句话,却如晴天霹雳,震得萧凡脑子发懵。
萧凡吓得浑身一抖,顿时又扑通跪下,颤声道:“臣……有罪!臣罪当诛!”
朱元璋语气不善道:“你早就该诛了!你把朕的锦衣卫当作什么了?你萧家的狗腿子?为了私人恩怨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萧凡,你做官之前没人教你分清何谓‘家国天下’吗?”
“臣……惶恐!臣……万死!”
“哼,你惶恐?萧凡,朕认识你时日亦不短了,人与人相处久了,有个收获,那就是了解。朕初时见你文质彬彬,温润如玉,一派谦谦君子模样,没想到画虎画皮难画骨,你骨子里的德行可跟谦谦君子完全两个样子,朕一直很奇怪,好好的一个人,他为什么平日里总能表现出两个样子?萧凡,你能为朕解惑吗?”朱元璋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萧凡背心的冷汗唰唰的流淌,不知不觉整个后背都湿了。
“臣……臣一直以孔孟礼乐经义为言行之准则,不敢丝毫有亏君子操守,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
“行了行了,你就别乎了,你说句老实话,这些鬼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臣信!……好吧,信得不太多……”
朱元璋身子往后微微一仰,将头靠在椅背上,脸上微带笑容,但笑容里却夹着几分冷峻之意。
“萧凡,按说以你为官以来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加起来,杀你的头也足够了,你这人貌似忠厚,实则狡诈,可以肯定,你不是个好人……”
萧凡又惧又委屈的抬头看着朱元璋:“陛下……”
太武断了,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我上辈子给希望工程捐过款好不好?
“……可是,你知道为何朕没撤你没抓你,更没杀你吗?”朱元璋冷眼看着萧凡。
“臣愚钝,臣不知。”
朱元璋意味深长的笑:“用心多想想,你会知道的。”
“臣遵旨。”
朱元璋看着额头不断冒冷汗的萧凡,他缓缓将身子前倾,伸手虚画了一个圆圈,冷声道:“朕给你一个圆圈,你好好在这个圆圈里待着,在这个圈里,你想做什么都由着你,但是,你所言所行不能超出这个圈,出了圈,朕必容不得你,萧凡,朕的话你要死死记住,这关系着你的前程性命。”
朱元璋这番话说到最后,语气已变得冰凉无比,如同地狱吹来的风一般,令人颤栗阴寒。
萧凡额头的冷汗越冒越多。
朱元璋这话的警告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君有君道,臣有臣道,为君者,审时度势,生杀予夺,皆是君道,为臣者,以忠侍君,心无偏私,这是臣道,挟怨倾轧报复,这些事上不了台面,属于圈子之外的事了,换句话说,萧凡昨晚的所为,已经超出了圈子,朱元璋今日拿话不轻不重的点醒了他,并且警告他,千万不要再有下一次了,后果会很严重。
“臣……多谢陛下宽容,多谢陛下教诲!”萧凡想明白以后,立马惶恐伏地拜道。
朱元璋静静看着他,半晌,终于露出了笑容,缓缓道:“倒不是个蠢货,不枉朕栽培你一场,罢了,此事就此揭过吧。”
萧凡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惶然敬畏之情油然而生,伴君如伴虎,这话果然没错啊,特别是这位还是名垂青史的暴君,稍不留神就有掉脑袋的危险,自己当初的想法是正确的,只要朱元璋活着,在朝廷当官就是个高危职业。
君臣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朱元璋手指轻轻敲着龙案,道:“昨晚燕王和黄子澄之争,你后来是如何处置的?”
“臣……臣见了陛下‘适可而止’四字密旨后,将他们带进了镇抚司衙门,然后……然后命他们每人写了一篇检讨,便将他们放回去了……”
朱元璋眉头一皱:“何谓‘检讨’?”
萧凡赶紧解释道:“就是反省己过,检查己错的悔过书……”
看了朱元璋一眼,萧凡小心翼翼比划了一下手指:“每人……八百字,态度很端正,认识很深刻……”
朱元璋脸上笑意愈深:“他们真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