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道:“好!”
他躺在主竹榻上,顾若离坐在矮脚凳上拆了他头发,灰扑扑的落了她一脸,她用瓢舀水淋着他头发,声音低低的道:“圣上是半夜从御花园的假山顶上摔下来的,当时跟着他的有金福顺还有六个羽林卫的人。出事后太子将所有人都处死了。”
赵勋嗯了一声。
“圣上是摔着肋骨了,骨折后伤了肺出血量形成了血胸。你还记得吧,上次在庆阳时岑琛大夫治的那个老伯,从山顶滚下来的。”她打着胰子,细细的搓着。
他嗯了一声。
“和那个老伯一样,我做引流后估算了出血量,算中量。”她声音低低的,没有什么情绪,“圣上很痛苦,你知道吧,人呼吸只要是靠肺的伸缩的,所以他每一次呼吸,都会像是有人拿刀扎了一次,痛不欲生。”
他嗯了一声,闭着眼睛。
“我在他胸前切了三个洞,一个做引流放胸里的出血,两个是用巾钳夹住折损的肋骨吊在床板上,这样能帮助肋骨早些恢复。”她说着,又道:“其实我想开胸的,可是没找个胆子,我要找的药还是没有找到啊……前后坚持了十一天加一夜。”
“为何第十二天的夜里恶化了?”赵勋忽然睁开眼睛。
“当初出的血没有清理干净,其实如果没有凝结成血块的话,自体是可以吸收的。但是也有形成血块最后引发了感染。”她回道:“我从脉象看,应该是肺部出现了感染并发症,圣上一直咳嗽,后期时开始有血水反出来。”
赵勋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圣上去了后,今天皇后娘娘也自缢了。”她并没有意外,樊氏的死没有人能拦得住,“现在宫里太后和苏召并着礼部的几位大人在忙圣上和皇后娘娘的后事。翁阁老和杨阁老带着人在太和殿里商议太子登基的事,已经讨论了一整天了。”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没什么可讨论的。”他声音也是平静的可怕的,无高无低没有起伏……
顾若离嗯了一声,贴在他耳边:“有件事,我和你说。”
他看着她。
“我掉着巾嵌的绳子挂在床板上,当时匆忙又急,就寻了麻绳。昨天圣上急救我拆了巾钳,发现绳子不是我用的那根。”她说着,拧着眉,“昨晚,是太子和岑大夫守上半夜,岑大夫没有动绳子。”
“我问了太子,他说他不知道!”她低声道:“急救时我检查了折断的那根肋骨,并没有二次受到伤害,所以我就没有和别人说这件事。”
赵勋望着她握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了,此事往后不要再提,我会去处理。”
“嗯。”她说着,又道:“还有件事,听说那晚圣上是睡了一半,起来要去御花园散步的,还不让跟着人……这事我想了好几日也没有想明白,圣上当时为什么要去御花园,居然还爬山。”
他又不是小孩子,半夜贪玩不睡去闹腾引人关注。
她拿着帕子给他擦头,扶着他起来,“你先洗澡,我在外面等你。”
他颔首目送她出去,便褪了衣服跨进浴桶里,温热的水泡在圣上,他望着黑漆漆的屋顶,面无表情。
顾若离也靠在椅子上,歪着头眼泪便簌簌的落了下来。
两个人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再说话,直到他洗好披着头发出来,她拿着帕子给他绞头发,又一点一点梳着,“你要不要再睡会儿,这进了宫你恐怕又要几天没有休息的时间。”
“我没事。”他道:“你讲同安堂砸了?我来时见同安堂的牌匾没有了。”
她嗯了一声,道:“太子说我不配行医,拿走了圣上给我的悬壶济世的牌匾。我自己则将顾氏同安堂的牌匾让阿丙送回家了。”她拿梳子给他梳着头,“我不想开医馆做大夫了。”
“好!”他点了点头,“随你高兴。”
她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孙刃将馒头拿进来,赵勋吃了两个喝了一杯水,她服侍他穿好了孝服披上了麻,理了理衣襟,道:“你先去,免得让人看见多想。见着太子你冷静一些,别闹事啊!”
“嗯。”他摸摸她的头,道:“等事情忙完了,我们再好好说话。”
她点头送他出去,目送他和周铮一点一点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们也走吧。”她说着熄了灯提着灯笼往外走,边走边道:“你们刚刚和谁动手了?”
肯定不是赵勋和周铮,自己人一出手就认出来了。
“还不知道。”孙刃道:“来人晃了一下过了两招就走了,似乎是冲着您来的。”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又去了金福顺的棺木前,将剩下的半坛子酒倒在地上,道:“明日我来将你入葬了,你再等我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