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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邓法官死后诛妖 孙癞子山居修道(第1页)

话说梨子一送到邓法官的口边,邓法官张口便咬,这七人都睁开笑眼望着。不料邓法官一口连妇人的手都咬着了。吓得妇人慌忙缩手,拖起两箩梨子转身就跑,两脚比飞还快。七人不知是什么缘故,都惊得怔住了。邓法官苦着脸,跺脚说道:“上了妖精的大当了!我活着不能报这仇恨,便是死了也不饶她,我有事去,不能在此奉陪诸位了。”姓许的连忙问道:“毕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是当面看见的,何妨说给我们知道呢?”邓法官将走,忽停了脚说道:“不是不能说给你们听。不过我上了妖精的当,去死已不远了,还有许多未了的事,须趁此时回去做了。刚才这个贩梨子的妇人,就是害了张一的妖精,也就是这株古梨树的木妖。我一时大意了,不曾识破她,及至那梨子一着口,觉得有针射进了我的舌头,才悟出她的来历。打算一口咬破她的指头,谁知敌不过她通灵乖觉,不待见血就缩回去跑了。若被我咬见了血,她也没有活命。于今她有针射迸了我的舌尖,早则三天,迟则七天,必然身死。只是我虽身死,这道路旁边的大害,我必替地方人除去。你们看着便了!”姓许的道:“这树经昨日钉了那口铁钉,今日不是已有大半枯黄了,快要完全死去的吗?”邓法官摇头道:“这也是妖精的狡计,并非真的枯黄,故意黄了些枝叶,使我不疑心的,我去了!”当即拔步急急的回家。

到家便把王大门神,赵如海两个徒弟叫到跟前,说道:“我当日在茅山学法的时候,祖师就判定了我是应当木解的,于今我木解的时期已经到了,因我平日用钱钉钉死的木妖很多,今日应得仍受木妖的报。劫数注定了是如此,任凭有多大的力量也无可挽回。我本人身后的事倒很容易,用不着我此时吩咐准备。就只有我的法术,你两人所得的有限,我带到土里去也没用处。须完全传授给你们。不过法术不能同时尽数传给两个徒弟,只能看谁与我有缘,便传授给谁。未得真传的,可再从这个得了真传的学习。有缘无缘怎生看法呢?历来都是一般的试法:我闭了双眼,盘膝坐在床上,将帐门放下。不问有几个徒弟,从大到小,一个个挨次拿枪在帐外对我刺杀。与我无缘的,无论如何枪法高妙,也刺我不着,有缘的毫不费事就刺着了,这就名叫教了徒弟打师傅。

每人可以刺数十枪,直到刺到自信刺不着才罢。”王大门神问道:“随便如何刺杀都行吗?”邓法官点头道:“这是自然。只看你要加何刺才刺得着,便可以如何刺,就是悄悄的转到我背后刺来也使得。照次序应该大徒弟先刺,你是我的大徒弟,由醴陵相从我到这里,朝夕不曾离过左右,我很喜欢你,很想得法术完全传给你。但不知你与我的缘法如何?不能不这么试试。”

王大门神心想:“论枪法,我是远不及赵如海。只是师傅既闭眼坐着不动,又可以从背后刺去,又可以刺到数十枪,岂有刺不着的道理?幸亏我是大徒弟,首先轮我动手,这是师傅存心要将法术传给我,所以用这种法子来试。若是赵如海是大徒弟,我做了二徒弟的便无望了。”心里越想越高兴,取了一杆长枪在手。看赵如海蹙着眉,苦着脸,甚是着急的样子。王大门神料知他是因得不了真传着急,也不去理会他。

等邓法官盘膝在床上坐好了,吩咐放下帐门来。遂抡枪在手,仔细觑定了方向,邓法官已开口喊道:“尽管刺过来,刺中了是你的造化!”王大门神恐怕邓法官躲闪,将枪尖靠近帐门,离邓法官的身体不过尺来远近。邓法官话刚说了,就挺枪直刺进去,自以为这一枪是没有刺不中的!

谁知枪尖是着在柔软的帐门上,不用力还好,一用力便登时滑到旁边去了。

身体向前一栽,倒险些儿把自己栽倒了,不由得怔了一怔,暗自想道:原来是我自己没有当心,枪尖在帐门外面,隔了这们一层不能着力的东西,用力刺过去如何能不滑开呢?好了,师傅没限定我刺多少下,一下不中没要紧。随即抽回枪看了看抢尖,觉得很是锋利,其所以刺不进帐,是因帐门垂下来,下面不似两头及后方有竹簟压着,活活动动的,枪尖不容易透穿进去。若从两头刺进去,只须枪尖刺迸了帐子,师傅明明坐在中间,那怕刺不着。遂挺枪跳过床头,对准邓法官的所在,又猛力刺将去,以为床头的帐子是一刺一个窟窿的。只要枪尖刺进了帐子,就伸进枪去一阵乱搅,床上只有这们大的地方,坐着不动的邓法官断没有不碰着抢尖的道理。

谁知王大门神是一个不会武艺的人,平日一次也不曾使用过长枪。初次将长枪握在手中,自觉用尽全身的气力,枪尖上竟是一点力也没有。浏阳人家悬挂的床帐,多是用极粗的夏布做的。

粗夏布比一切的布都牢实,那里刺得穿呢?只刺得枪尖向上一滑,奈用力过猛,枪尖直刺在天花板上,震得许多灰尘掉下来。王大门神一抬头,两眼都被灰尘迷了,一时再也睁不开来。只得腾出一双手来揉眼,想不到那灰尘越陷在眼里不得出来,眼泪倒是如丧考妣的流个不住,并且痛得非常。满心想放下枪来,去外面用清水洗一洗眼睛再来刺杀师傅,又恐怕自己走开了,按次序须轮到赵如海来刺。赵如海的枪法高妙,一被赵如海刺着,自己便落了空,大徒弟弄得须向二徒弟学习法术,不但面子上难为情,心里也有些不甘愿,不过两眼痛到这步,不去用清水洗净、如何能盼得开呢?只得叫了一声师傅,说道:“我还只刺了两下,就把两眼弄得不看见了。想去拿冷水洗一洗再来刺,行么?”

邓法官在床上闭着眼睛,问道。“好好的两只眼睛,怎么无缘无故会不看见呢?历来师傅临死传徒弟的法术,刺师傅是照例不能停留等待的,我若破了这个例,你们将来传徒弟都麻烦。刺得着师傅的便是有缘。自问不能再刺,就得让给以下的人。若各人都刺个不歇手,眼痛了可以洗一回再来刺,那么,疲乏了也可以休息一回再来刺,谁刺不着,便谁不肯放手,不是永无了期吗?

你能不停留的刺下去便罢,不然就且让给赵如海刺了再说,如果赵如海也刺不着,你两人就可以平分了我的法术,谁也不能得到完全的真传。”

王大门神听了,一手仍握着枪不肯放,打算忍耐着两眼的痛苦,非刺着师傅不放手。无如两眼经手一揉擦,竟肿起来比胡桃还大,用力也睁不开来。连邓法官坐的地位,都认不准确了,情急得只管跺脚。邓法官催促道:“能刺就快刺过来!”王大门神口里答应,叵耐不凑巧的两眼,正在这要紧的关头,痛的比刀割更厉害。心里也知道睁开眼尚且刺不着,闭了眼如何刺得着?被催促得只好长叹了一声道。“我没有这缘法,赵如海你来罢。”说毕,将长枪向地下一掼,双手捧着眼哭起来了。

赵如海也叫着师傅,说道:“我自愿不得师傅的真传,请师傅传给大师兄罢。”邓法官道:

“没有这种办法。要授真传,照例应是这们试试缘法。你是会使枪的,使枪刺过来罢!”赵如海道:“我就有这缘法,也不愿意是这们得真传。”邓法官诧异道:“这是什么道理?从来学法的人,都是如此,你何以不愿意?”赵如海道:“我相从师傅学法,年数虽不及大师兄久,然也有两三年了。平日蒙师傅传授我的法术,恩义深重,我丝毫不能报答师傅,心里已是不安。今日师傅被妖精害了,我做徒弟的的又不能替师傅报仇雪恨,怎忍心再拿枪向师傅刺杀?象大师兄这们刺不着倒还罢了,若万一我一枪刺到了师傅身上,我岂不成了一个万世的罪人?”

邓法官道:“你的话虽不赖,但是茅山教传徒弟规矩是这们的。你要知道,我即能做你师傅,决不至怕你刺杀,巴不得你能刺中才好。”赵如海道:“我的枪法不比大师兄。大师兄是个不懂武艺的,他手上毫无力气,所以枪尖刺不透帐子。我从小就练武艺,枪法更是靠得住。师傅坐在床上不动,除了用法术使我刺不着便罢,若不用法术,有缘法的仍是刺得着。我宁死也不忍挺抢对准师傅刺去,真传得不着有什么要紧。”邓法官听了,猛然跳下床来,一面点头,一面笑道:

“这才是我的徒弟,够得上得我真传的。”说时,回头望着王大门神道:“你只管哭些什么,你自己不想得我的真传,怨不得赵如海,更怨不得我,你心里也不思量思量?我坐在床上不动,你一枪若把我刺死了,试问你向谁去得真传的法术?快给我滚出去罢。我收你做了这们多年的徒弟,也传了你不少的法术。我于今死在临头了,你还忍心挺枪刺我以求法术,你自己凭良心说,尚有半点师徒的情分么?我的法术如何肯传给目无师长的徒弟!”王大门神没有言语争辩,两眼还是痛不可耐,只得恨恨的捧着痛眼走了。

邓法官将真传教给了赵如海,便对他自己老婆说道:“我今夜必死,我的仇恨,虽身死还是不能不报。不过你得好好的帮助我,我的阴魂才能去报仇雪恨。我这里有七只铁蒺藜,你预备一炉炭火在我床前,将七只铁蒺藜搁在炭火里烧红。只等我咽了气,就拿烧红了的铁蒺藜,一只一只的塞进我的喉管。我有了这七只铁蒺藜,便好去报仇雪恨了。”他老婆道:“烧红了的铁蒺藜塞迸喉管,不是你自己受了痛苦吗?你虽是咽了气不知也痛苦,然我如何忍心下这种毒手。你改用别的方法去报仇罢,是这们仇还不曾报得,自身就得先受痛苦,我不愿意。”邓法官着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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