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放皱着眉说:“主子,这件事表面上看,似乎同白三爷有些关联。”
连齐放也这么说,我沉默不语,齐放探了探我的脸色,说道:“主子累了,还是先歇着吧,今夜我会加派人手夜巡。”
我唤住走到门口的齐放:“小放,现在江南不安全,即刻修书一封,让朝珠准备一下,接夕颜和黄川去大理避一避。”
齐放回过身来,看了我几眼:“若是让小姐和黄少爷去了大理,万一将来……主子跟三公子回西安,朝珠夫人借此要挟主子怎么办?”
我轻摇了一下头,挤出一抹笑:“小放,原家这淌浑水,你莫非以为我还会去淌?”
齐放轻叹一口气:“既然主子这么说了,那我这就去准备,主子不是说此次要随商队一同去大理吗?不如让小姐同少爷一起去吧。”
我点了点头,又唤住了齐放,他再一次停下来,疑惑地看着我。
我取了鹅毛笔,在纸上写下了李商隐的名篇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然后到床边翻出个红木小长方盒,里面装着那支东陵白玉簪,我摩挲了半天,终是含泪长叹一声:“替我将此物亲手交还于踏雪公子吧。”
齐放诺了一声,也不问里边是什么,便拿着出去了。
我前去希望小学,没想到几个年长的孩子已经拿着平时练的兵器守在门口了。
那些孩子的眼中分明出现了久违的恐惧,看到我来,都围在我的身边,小的几个,开始流着鼻涕眼泪,我一阵心痛,安慰着他们:“莫怕,我们大家都会没事的,看,先生已经让这么多叔叔来守着学校呢,对不。”
七岁的美珠抽泣着:“先生,我害怕,娘娘和爹爹被马贼劫杀的时候,也有很多叔叔保护,可最后爹爹和娘娘还有那些叔叔还是都死了……”
“不怕,不怕,今天晚上先生亲自守在学校里,不怕哦,还有最厉害的齐叔叔,朱叔叔,沿歌和春来哥哥,连书呆子元霄哥哥也过来,先生同东吴太守是好朋友,张太守也专门派了一队人马来帮先生守着呢!”
我安慰了半天,孩子们才安下心来,乖乖回房睡觉了。
回到书房,却见齐放回来了,说是踏雪公子有回赠。
我硬着头皮,进了房门,却见书桌上一卷长物,我走一看,却是一卷画轴。
我轻轻从画轴中抽出一卷画来,展开一看,却是一幅春闺赏荷图,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侧身坐在湖心亭的小椅上,双手交叠,微笑着目视前方,背后是无尽的粉荷碧叶。
这是永业三年六月里他替我画的,我记得那一天,我坐得脖子酸疼极了,事后他却怎么也不让我看那幅画,他坚持要带着这幅画去洛阳裱,因为洛阳有着最好的裱画师,可是等他回来,我得知了锦绣的伤心事,再后来我发现了锦绣和他的秘密,于是我再也没有兴趣看这幅画了。
我呆呆看着,连齐放进屋我都不知道,忽听得他的惊呼声,这才惊觉口中腥苦异常,滴滴鲜血自我的嘴边流到那画中人的身上,我的泪水长流之间,人已颓然倒在那幅画上,我听到齐放和很多人涌了进来,脑中却满是那天人少年对我的笑,耳边那声声呼唤:“木槿。”
我昏迷了几天,等我醒来,小玉和齐放红着眼睛站在我的身边,满面惊喜,小玉哽咽着说道:“先生,您莫要睡了。”
我对她惨然笑了笑。
我连续在床上又睡了几天,轩辕翼的身体渐渐好转了,有时被豆子抱着,陪着夕颜来看我,夕颜的两只小眼睛哭得肿得像个核桃,眼神有着从未有过的慌乱:“爹爹,你怎么了?”
过了几日,张之严专门带来了一群江南名医,说是要为我诊病,我沉默了半晌,让齐放传话我只同意悬丝诊脉,于是一大堆大夫对在外间拉着五彩丝线,摸来摸去,然后几乎每一个人先是略感诧异,然后不断摇头。
张之严让大夫们下去开方子,自己却撩起衣袍,坐到了我的身边,帮我掖了掖被角:“好端端的一个人,你是如何将胸腹伤成这样?二十年华便得了这吐血迷症?”
齐放悄然走到我的身边,眼神隐藏着一丝戒备,张之严瞧了,微微一笑:“你的这个长随可真是忠心,如何不怕我降罪于他?”
齐放面无表情地跪了下去,眼神却毫无惧意,我的心暗自一惊,张之严待我和我的家人素来宽厚,如何今日对我言外有意?我便笑着让齐放出去。
张之严又对我一笑:“莫问,我们相识亦快有四年了吧?”
“承蒙兄长照顾,莫问一家老小出入平安,生意兴隆。”我真诚地言道,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张之言。
张之严起身,踱步到窗棂处,信手玩着我桌前的羽毛笔,轻轻叹气道:“你既知我待你不薄,那何以不愿做我的幕僚?”
“莫问三年前就已经回答了兄长的问题了。”我垂下眼睑,轻轻说道:“莫问祖上有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