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语一出,颜清桐先是愕然,接着那笑脸比之前更要灿烂。
同时,二楼那几桌客人,原本都在低头交谈,一听这「青城派」,马上静了下来,全都瞧向站在楼阶前的燕横。顿受众人注目,又不肯定他们正在想些什么,燕横感到不知所措。
「在下……」燕横向四边拱拱拳:「青城派,燕横。」
「太赏面了!」颜清桐乐得呵呵大笑,拉着燕横往最大那一桌宴席。「连青城派的剑士,也光临西安府来,这儿在座的各路英雄都必定高兴!」他说着却又回头,看一看同来的荆裂和虎玲兰。他生怕看走了眼,急忙又问戴魁:「这两位是……」
戴魁想一想才记起来:「是南海派的荆侠士,和『影派』的『虎』女侠。」
众人一听,是名不经传的门派,马上就对两人失去兴趣,继续注视着燕横。燕横把身上的三柄剑都解下,被颜清桐拉着坐到他身旁。戴魁和李文琼也都坐了。
他们显然没有意思招呼荆裂和虎玲兰同坐这桌宴席。已经坐下的燕横,焦急地看着荆裂。荆裂却只耸了耸肩,向燕横挥挥手,示意「不打紧」,然后就跟虎玲兰坐在另一张桌子前。坐在那桌的只有三个汉子,都在打量着他俩。还有荆裂手上那根比他还高的大船桨。
荆裂没理会那三人,自顾自就拿起酒壶,为自己和虎玲兰倒了一杯。他一饮而尽,又拿起个包子塞进嘴巴,然后轻碰虎玲兰的手肘。
「看,有个有趣的家伙。」他吞下包子,用日语说。
虎玲兰循荆裂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发现,在那主人家席上,坐了一个和尚,在众宾客之间格外显眼。
那和尚看来年纪颇轻,只有二十余岁,跟荆裂和虎玲兰相若。身上一袭袈裟,已因旅途风霜而略带脏破,那颗光头也有一段时日没有刮过,长着短短一片又粗又硬的乱发,下巴和唇上亦是胡须丛生,两道眉毛既粗长,尾巴又紊乱,显然是个天生毛发旺盛之人。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耳圆面阔,五官面目气势逼人,令人联想起佛寺里的怒目金刚。
有趣的是,席上其他人都在喝酒说话,独这和尚,只是拿着一大海碗的饭,用筷子猛地在拨。那白饭上面,半边堆着菜,还有大大一块烤羊肉,看来这和尚不戒荤。
他努力吃饭时,兵器却不离身,一根六角形的齐眉棍②仍搁在右肩和胸口之间,右脚提起平放在椅上,如佛像的趺跏坐法,把那长棍挟在膝弯里。那齐眉棍两端十寸皆包镶着铁片,上面排着铜铸的圆钉。另外他椅子旁还放着一个大布袋,不知内里装着什么东西,但外表看似甚沉重。
说时迟那时快,和尚已经挟着那块羊腿肉,一口就啖了半块,猛地在咀嚼。嘴巴移动时,有粒饭从嘴角掉到衣服上,他迅速用筷子把那粒饭夹起,再送回口里,动作熟练自然。
「果然很有趣。」虎玲兰偷笑,忍不住也用日语回应。
燕横在席上一坐定,颜清桐就抢先替他斟了满满一杯酒,自己也倒一杯,先饮为敬干了。燕横从来不喝酒,但这情况下,只好硬着头皮就喝了,只觉入口辛辣,强忍着才没有喷出来。
颜清桐正要介绍席上的宾客,对面一人忽然冷冷说:「青城派弟子,真的吗?」
那人身材高瘦,精悍的脸长着个长长的鹰勾鼻,眼目细小,拿着酒杯的手,指节上满布厚茧,一看就知道是拳法的好手。
「别乱说。」男人身旁的一个老者轻斥。这老者长着一把半白胡子,额头和右边脸都布着小创疤,显出是位实战经验不浅的前辈。老者双手戴着皮革护腕,几乎长及手肘,看来跟那鹰鼻男人一样,也是个拳士。
戴魁听了愕然。想起来他确是还没有证实过燕横的身份。
颜清桐陪笑着,向燕横介绍那说话的男人:「这位是来自直隶河间府沧州的秘宗门传人,董三桥兄。旁边这位老拳师,就是董兄的师叔韩天豹。」
这董三桥是同属「九大门派」的秘宗门里新一代的杰出拳士,原名董超,艺成后因手法迅疾而扬名,人们形容他与人近身搏斗,快得就如有三条桥手一样,自此自号董三桥。
「我可不是有意冒犯这位小兄弟。」董三桥又冷冷说。「不过这次各门派好汉齐集西安,来会那个武当掌门,可不是闹着玩的。大家全是武林上有名气的人物,万一被一些冒充的闲杂人混了进来,那岂非成了笑话?」他瞧瞧邻桌的荆裂和虎玲兰。「我只是奇怪,青城派的剑侠,怎么跟些古怪的男女混在一起,所以有此一问,并不是怀疑小兄弟。」
听到董三桥言语间低贬荆大哥他们——其他人瞧向荆裂二人的眼神,也是一般的不屑——燕横心头有气。但他自忖辈份不高,不可在这儿发泄,也就没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