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扬,”洛明起语重心长,“我之前就说过了,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接的,而且我怕他缺钱不和我说,还添了三万上去。”
“先睡吧,明天我还要上班,我周日休息那天去找他。”洛明起说,“到时候我和他商量一下怎么把损失降到最低,这件事我俩都太混蛋了……要不要坦白看你自己,我不会和他说是你叫来那两个学生的。”
祁扬被前所未有的浓重愧疚和焦虑压着,没办法干等洛明起的回信,他第二天一早就开着车远远停在小区门口,跟着陆瑞安去学校、跟着陆瑞安放学回家,却始终不敢叫住陆瑞安,也不敢让陆瑞安发现他。
周六晚上,陆瑞安的来电在屏幕上出现时,祁扬惊得把手机摔在了地上,好在屏幕没碎,他连忙捧起来点下接听。
“周一上午,你有时间吗?”陆瑞安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祁扬猜不透他的想法,焦灼的心快要彻底破碎了。
“有、我有……”祁扬期期艾艾地应答。
“周一早上九点,我在你酒店楼下等你吧。”陆瑞安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祁扬愣了许久,右眼直跳不已,强烈的不安狠狠扑向他——他有种呼之欲出的预感,这回他真的要彻底弄丢陆瑞安了。
失魂丧魄的祁扬在闷热的周一清晨徘徊在酒店门口时,才感到原来这条路宽广得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
他望眼欲穿,又畏惧不安,祈祷时间慢一点流逝,在反复的自我拉扯中,等来了从马路对面过来的陆瑞安。
祁扬定定地盯着陆瑞安的脸,一时间生出恍若隔世之感——距离上一次和陆瑞安见面,已经一个月了。
陆瑞安抬眼迎上他的注视,不躲也不闪,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他问:“证件带了吗?”
祁扬愣愣地说:“带了。”
“那走吧。”陆瑞安转身拦下一辆出租车。
走?走去哪?
祁扬的疑问在下车后看见远处的民政局大楼猛地反应过来——已经一个月了!第二次冷静期结束,这次去民政局就是真的拿离婚证了!
他脑子里混乱不堪,亦步亦趋跟上陆瑞安的脚步,惴惴不安地问:“你、你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陆瑞安平静地反问他。
“……那两个学生,其实是我的学弟学妹。是我请他们来找你补习,那些钱,也确实是我想给你的——洛明起昨天一点都没提吗?”祁扬一瞬不瞬地紧紧注视着陆瑞安的神情。
“他没说,但我知道。”陆瑞安停下脚步看向祁扬,没有丝毫波动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自嘲,“他们留的那张卡,是以前你把钱转给我一起买房的时候用过的。我记忆力没好到记住卡号,但不是傻子。”
祁扬哑口无言,讷讷道:“我……我知道你不收我的钱,才想这个办法,我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陆瑞安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但那嘲讽不像是对祁扬的,倒像是对他自己或者是对自己某种期待的。
他没有责备祁扬,看起来也不打算对这桩荒唐之极的补习事件作出任何评价。他用平静的、失望的目光抚摸过祁扬的脸,然后吝惜地收回视线往前走,潦草地结束这个话题。
陆瑞安的态度越平淡,祁扬就越心惊,他猛地上前一步抓住陆瑞安的手腕,强行制止他的步伐。
“陆瑞安!”祁扬忍不住拔高音调,“这件事都怪我,是我的错,你怪我、骂我都行!你能不能别又这种态度对我?到底什么意思!明明之前都说好了,你不会再这样的!”
陆瑞安脸上死水般静寂的神色终于泛起涟漪,他一寸寸转回视线,语气中终于带上一丝质问的色彩:“祁扬,我七月底被举报的事,你不知道吗?”
“我……”祁扬瞳孔微颤,身体难以支撑般晃了下,他的语气瞬间变得微弱,“……知道。”
“然后呢?”陆瑞安向前一步,他的声音还是很柔和,带着他惯有的、讲话时温润而略有些拉长的调子,不容置喙地飞入祁扬耳中,“然后你就找了人演戏骗我去补习。”
“明明上一次被举报还是在一个多月前,明明上一次举报的名头也是补习。”陆瑞安叫着祁扬的名字,不解地歪了歪头,浓重的困惑和寒心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祁扬的脖子,让他难以呼吸。
“祁扬,我的工作、我的讲课成果就这么不值得被尊重吗?”陆瑞安鼻腔一酸,不受控制地红了眼圈,但很快他又强逼着自己把眼周的热意压回去。
“我怎么可能有这个意思!”祁扬被他的眼中泛起的水色弄得心慌不已,他既心疼又自责,还格外委屈,着急地自我辩白,“我上次问过你,你说不缺钱,我没办法才这样的,我压根没想过你说的这些……我就只是想给你转钱让你过好点也有错吗!”
陆瑞安怪异地挤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音,他突然低下头,祁扬清清楚楚地瞧见水泥地上被一粒水花溅湿,可陆瑞安再抬起头时,脸上什么也没有,只有眼尾还泛着不易察觉的红。
“算了,我的错。”陆瑞安扭头踩上阶梯。
他的妥协顿时拽着祁扬重坠噩梦,连祁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怒意条件反射似的直冲天灵盖,他冲上去拉住陆瑞安:“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不是都说了吗?你要吵要怪都行,你怎么又这样?!”
“我不想在这里吵架。”陆瑞安闭了闭眼,没有回头看他。
这一次,他的心里少了从前面对冲突的恐惧,多了几分沉重的疲乏。
无论这件事初衷是什么,陆瑞安都不想去追究了。他呕心沥血教导的学生是假的,发小的所谓朋友介绍也是假的,而从头到尾都没出现的祁扬,才是这场荒诞闹剧的策划者,所有人都联合起来欺骗他。
只有他违规补课即将面临失业这件事是真的。
陆瑞安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愚蠢至极,明明有察觉到不对劲还是被骗得团团转。如果不是这次别班家长的举报,他压根就不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祁扬从来就没有真的在意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