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买江详装不以为意,跟一个青年打招呼:“你家住在镇里吧,看上去面熟。”其实他认识这个青年。青年有点紧张地答道:“啊,艾买江大叔,我、我叫克里木,我、我家是在镇里。”他端详克里木说:“那就对了,我以为我老了,看走眼了。没错,你父母我认识,他们以前……”
买买提不礼貌地打断道:“艾买江镇长,你放心,我这几个塔里甫都是好人,他们是我以前在镇里教的,现在我只在万喀村教塔里甫,这样没有违反政策吧?”
艾买江不动声色地说:“只要你遵守国家的宗教政策,遵守国家法律,我们不反对你教塔里甫。尼亚孜,可以上菜了。”尼亚孜像个伙计,起身应道:“大叔,已经安排好了,特意叫他们烤了一只羊。”
小饭馆另一角,亚里招呼向明坐到惟一空下的一张桌子旁:“吃快餐吧,人这么多,复杂点要等好长时间。”向明也赞成:“好,速战速决,我很喜欢清真快餐。”
李东阳的眼睛无意间扫向艾买江所在的一角,眉头皱起,神色微变。亚里也看见了,说道:“那边吃大餐呢,哇,这只羊羔烤的真好。咦,是艾买江镇长,他怎么跟那个野阿訇坐到一块了?”后面的话,说得很小声。
“你怎么知道那人是野阿訇?”李东阳惊讶地问亚里,声音也不大。
向明听了他们的话,也朝艾买江那边望:“怎么,镇长和野阿訇坐到一起了?”
亚里望买买提喃喃道:“这个野阿訇不简单,在好几个县流窜讲经,前年在和库县,有人喝酒被割耳朵,我们怀疑是他指使的,我和刘保山去抓他,谁知有好多人证明与他无关。现在他又跑到这里来了,居然坐上首,镇长还是陪客。”
几个人不住眼地望那边,买买提正在拿起刀子,在金黄的烤羊身上割下第一刀。
“他妈的,什么东西,敢第一个动刀。”亚里粗话脱口而出:“啊,局长,啊,厅长,对不起,啊……”向明和李东阳像没听见,吴秘书笑道:“这有什么讲究?”
亚里怕又漏嘴,嘻笑不说。李东阳解释道:“照维族的礼节,第一个动刀的,一般应该由地位尊贵的长者。艾买江在镇里德高望重,除了年纪大,还是地方领导,在他面前,居然有人动第一刀?唉,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
向明望亚里笑:“唔,亚里,你今天的地方挑得不错!”亚里却愁眉苦脸地望李东阳:“局长,要不要我过去问一下,艾买江是不是老糊涂了,太不像话了?”
“不急,这里面一定别有隐情。” 李东阳摇头,“上个月他们在一个村子被围攻,引头的就是一个阿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人。”
“多里昆一定认得出,当时没有他在场,艾买江他们说不定出不了村子。”亚里拍脑袋,“噢,我想起来,这人叫买买提。”
向明也听明白了:“这么说,两次围攻事件,甚至包括派出所被袭击,都可能与此人有关?”李东阳道:“这都停留在推测上,不从地下讲经点入手,我们很找到确凿的证据。”亚里也附合:“是啊,这家伙各处有不少讲经点,好多地方出了纠纷,他的话比干部管用多了。”
“嗯,先吃饭吧,老李,别的地方我也不看了,就从这件事入手,你看怎么样?”
向明虽然认定南疆有古怪,但他对李东阳那种危机感还是有所怀疑。
夜里,电灯下,艾买江靠在炕床上出神,手中的香烟已经快燃到尽头,一截儿长长弯曲的烟灰,随着他手指微颤掉到毯子上。滤嘴烧出了焦味,他才醒过神来,又接上一支。长叹了一声,回头叫坐在堂屋内看电视的儿子:“家里有酒吗?”
脚步声响,儿子挑起门帘:“爸,怎么今天想起喝酒?你好几年都没动过酒了?”
“你去拿就是了。”艾买江有点不耐烦。
儿子看了他阴沉的脸,从一个小橱柜里找出一瓶酒,倒了一碗放到他身前。听到院子外有人敲门,放下酒瓶往外走。
艾买江端起酒碗,叹息了一声,又放下,眼睛望着颤动的酒,再次端起碗,凑近嘴边。酒碗里映出他的脸,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突然,酒碗里变成买买提的嘴脸,惊得他赶忙松手,碗落到炕上,酒泼了大半。
“爸,家里来客人了!”儿子在外边叫。
神魂未定的艾买江没好气的应了一句:“谁呀,就说我睡了?”
门外有个声音传来:“艾买江大叔,不欢迎我呀?”
艾买江听到声音一楞神,李东阳已出现在门口,身后还有一个戴眼镜的人。
“哎哟,贵客,贵客呀!李局长,请进,这位是……”艾买江有点慌乱地跳下炕床。
李东阳介绍道:“这位是公安厅的向厅长,向厅长特意要我带他来拜访你的。”艾买江与向明握手,久久不放:“向厅长,不瞒你说,今天在饭馆,我看见你了,你也看见了我……现在你还是到我家来,还有你,李局长,唉……”眼睛闪出泪光。
向明扶着艾买江的手,两人一同坐上炕:“大叔,你见外了,我们的心是相通的,这一点,我和李局长坚信不疑。”李东阳也挨艾买江坐下:“是啊,大叔,你经历了那么多危险,为恰克镇的稳定做了那么多工作,我和向厅长是来感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