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毕竟自己两世都浸淫于医术一道,看到疑难杂症就会忍不住手痒,自己思考不算,还想拉着同道中人一起研讨。
上一世他若这么想,随时随地都能找到可以讨论的对象,但来到这里后,也就遇见过一个不着调的吴郎中。
因而此刻的喻商枝,破天荒地冲动了。
不料陶南吕的反应比他设想中的还要激烈,只见这从方才开始始终和蔼亲切的老者,竟是一把夺过了喻商枝手中的纸页,紧张兮兮地问道:“你已看过了?”
喻商枝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依旧诚实答道:“虽是偶然得之,但晚辈确实看过。”
何止看过,他还对着研究了好几个时辰。
陶南吕面色一变,竟是飞快地将纸撕碎,团成一个团,四处打量一圈后,丢进了地面上的一个浅浅的水坑里。
纸张迅速在水里化开,任谁再也看不出上面写了什么。
陶南吕悻悻地回头看了一眼喻商枝,低声道:“无论你记得多少,全部忘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
喻商枝无从揣测令陶南吕这般如临大敌的原因,可一想到若是自己推断出的病症无误,那么昨晚的思考,说不定有机会救下一人的性命,他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
“前辈,这方子对应的病患,可是您必须治好的人?”
这个问题问得着实巧妙,陶南吕转过头,再次深深地看向喻商枝。
“你是何意?”
喻商枝施了一礼道:“晚辈或有办法,助前辈一臂之力。”
陶南吕垂眸,片刻后又抬起,突然说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你们村长说你年方弱冠,我在你这个年纪,甚至还没出师。”
喻商枝了然地笑了笑,“前辈周游四海,心胸广阔,难道也会以年龄高低论英雄么?”
回应他的是一小段沉默,与一声怅然的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他犹豫许久,最终重重地拍了一下喻商枝的肩膀,“你随我来。”
喻商枝跟着陶南吕,去到了许家借给他夜宿的屋子。
许家人并不觉得奇怪,他们知道陶南吕也是个郎中,就当是两个郎中刚刚吃饭时没有聊尽兴,所以回去继续秉烛夜谈。
进屋后,陶南吕关上了门,点上油灯,示意喻商枝坐下。
喻商枝注意到桌上有笔墨纸砚,而且看起来不是许百富提供的,而是陶南吕随身携带的。
因为这些东西都不是村户人会用的便宜货,虽也算不上金贵,可加在一起也值十几两银子。
屋里有茶壶,里面装的却是凉开水。
陶南吕倒出两杯,与喻商枝一人一杯。
到了这时,他才说出自己的疑惑。
“那不过是一页纸,前后文字皆无,你说你能助我一臂之力,此话怎讲?”
喻商枝直觉病患的身份应当不简单,他也谨慎起来,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桌上的笔墨。
陶南吕有些意外他的机警,轻轻点头,把纸笔推到对方面前。
喻商枝执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噎膈。
噎膈的本意是难以吞咽食物,或是吃了就吐,其实是国医古时会用的说法。
放在喻商枝上一世生活的年代,往往对应的病症是食管炎、食管溃疡、食管癌等。
患上这类病症的人往往十分痛苦,最严重的只能靠鼻饲打营养液吊命。
而这个时代没有这种手段,所以说得直白一点,病患往往是生生饿死的,称得上是头号疑难杂症。
等到陶南吕看清这两个笔画颇多的字,周身一震。
这个后生……未免眼光太过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