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他所见一些被家中长辈夸上天的“神童”,无非就是背诗利索一点罢了。
因而只想着,若是这小小少年有几分天资,愿意入自家学塾,也算成了一桩好事。
毕竟那乡野村塾,夫子的水平着实是差了些。
不过这些大人之间的计较,不必说与孩子听。
方才他见温三伢举手投足,已有文人清贵之气,乍见自己,礼数周全,不卑不亢,已是隐隐多了几分好感。
“三伢,你今年年岁几何,读过多久的书?”
穆秋山说罢,温三伢便恭敬答道:“回夫子的话,晚辈今年六岁,曾在村塾上过半年的学。”
穆秋山颔首,这与钱夫人所说的倒是不差。
“我听钱夫人讲,你敏而好学,即使体弱多病,不堪出入村塾,在家中也从未搁下书本,那么你便说一说,平日里都读过什么书?”
温三伢遂报出几个书名,喻商枝在旁听着,却发现这小子实则还是有保留了。
他所说的,不过是一些童生必读的典籍,诸如四书和对应的集注,以及一些诗文、古文集子,隐去了先前钱云礼给的那一箱子书里,全然超出他目前水平的部分。
但看穆秋山的神情,显然是不相信一个只上过半年村塾的孩子,能靠自学,将以上所说看明白。
他当即开口,择了四书中《大学》一个文段,令温三伢背诵。
按照古代的教育形式,讲究“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孩童入学塾,都是从摇头晃脑地背书吟诵开始。
这背书偏偏是温三伢最得心应手的环节,当即半点停顿都无,利落地背完,直把一旁围观的钱云礼看得眼睛瞪圆。
要知道他过去背四书,背的夫子和亲爹的手板、藤条都打断了好几根,该记不住的还是记不住!
穆秋山眉峰微挑,又让他背了几段,随后满意地点点头。
“能看得出你确实刻苦,孺子可教也。”
此时他意识到,自己怕是小看这小娃娃了。
喻商枝觑着穆秋山的反应,便知温三伢在他这里,成功过了第一关。
但见穆秋山又沉吟片刻,请钱府的下人送上来笔墨纸砚,执笔蘸饱墨后,竟是写下一串题目。
没想到这夫子竟还当面给温三伢出题,就连温野菜都不禁坐直了些,抻长脖子想去看。
钱夫人见他这个做大哥的着急,细声安抚道:“这说明穆夫子重视三伢,旁的小童进他的学塾,能记得几首诗便是不错了。”
温野菜浅浅笑道:“我只是识得几个大字,也不懂什么学问,唯独知道三伢从小爱看书,至于爱得都是什么,这心里还真没数,好在有商枝在,偶尔还能指点上两句。”
钱夫人不禁问道:“就是不知为何喻郎中没去试试考取功名?”
温野菜自不能说这个喻商枝是换了芯子的,顿了一刻,简单道:“他一心从医,志不在此。”
这理由放在喻商枝身上也说得通,一时无人有异议。
穆夫子运笔不停,没多久就写好了一张试卷。
“此处共有三道题目,限你一个时辰之内答完上交。”
他自桌案前让开,示意温三伢上前答题。
钱夫人的贴身丫鬟适时退出敞轩,很快手持一个制作精美的沙漏回来,置于桌上。
这沙漏倒转,至全部漏完便是一个时辰的时长。
孩子要答题,他们也不好都在此陪着,钱夫人率先起身,说是带余下的人去逛逛院子。
临走时又嘱咐下人把敞轩的门关上几扇,这春风虽柔缓,可若吹皱了纸张,总是不妥。
钱府的园子是请了江南的工匠设计,就连假山都是从南方千里迢迢运来,移步换景,还是有不少可看之处。
走了一阵子,钱夫人自觉有些乏了,遂先行离开,留下钱云书和钱云礼作陪。
长辈不在,钱云礼便又撒开欢了,让进宝去取了几个纸鸢来,说要在园子里放着玩。
钱云书很是无奈,“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放纸鸢?”
钱云礼不服道:“谁规定只有小娃娃能放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