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麦芽别的记不住,来看诊的病患却记得很清楚,她恍然道:“原是杨家婶子。”
妇人拢了拢头上的头巾道:“至于这位,是我娘家嫂夫郎。”
孔麦芽没办法,只好又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小伯”。
她被面前两人搞得云里雾里,尤其是那个夫郎还一直有意无意地上下打量自己。
孔麦芽心底有些茫然的同时,也隐隐生出一丝不快。
她克制道:“婶子,小伯,天色不早了,我爹还需我回家照料,二位若有什么事是麦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便是。”
那婶子与哥儿对视一眼,大约都觉得这小丫头怪有主意的,遂顿了一下,笑道:“不是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事,不如说,是一件大喜事呢!只是这事,需得和你爹当面说才好,我们也站了半天了,咱们要不进去说?”
怎么还进去说?
孔麦芽可没有动不动就把陌生人往家里带的爱好,况且他爹也不爱见外人。
她快速转了转脑筋,隐隐生出一个猜测,又觉得不太可能,这般思索下,面上依旧是挂着淡淡的笑。
“婶子,小伯,我爹的状况你们怕是也听说了,这……确实多有不便。二位若不嫌弃,有什么事在这里说了便是。”
此话一出,那哥儿显然已经面露不虞,低头掸了掸衣摆,掩饰一番,未曾多言。
妇人有些被下了面子,唇角的笑僵了僵。
孔麦芽也不急,安然站在原地,终于等到这二人开了口。
只听杨三金媳妇道:“嗐,说来你们家也是你小小年纪就撑了起来,是能做得了主的!那婶子我就直截了当地同你说了,麦芽,你的福气到了,我这娘家嫂夫郎,想要寻你当儿媳妇呢!”
孔麦芽呼吸一滞,没想到还真没自己猜对了。
早前其实就有人去寻喻商枝打听过她的婚嫁之事,都被喻商枝以她年纪还小为由,敷衍过去了。
没成想这两个人居然会直接找上门来。
她虽知道自己也到了能议亲的年纪,若是早早定下,再过两三年,到了岁数便能出嫁,村户人家的姐儿多半都是如此,剩到及笄若还没有说人家的,那都是老姑娘了。
但说实话,孔麦芽如今压根无心于这些事,只想潜心学好医术,早日出师,造福乡里。
“多谢婶子和小伯好意,只是我觉得自己年岁尚小,离谈婚论嫁还早。”
她说这话的语气虽没有什么特别,可任谁听了都是拒绝。
杨三金媳妇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麦芽,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是个姐儿,早晚要出嫁的,既摊上这么个爹,这事儿也就不好说道,我嫂夫郎可是从外村特地赶来相看你的,你这倒好,连口水都没得喝一口。”
话音落下,一旁的哥儿也皮笑肉不笑地接话道:“弟妹,人家麦芽毕竟不是一般的村户家姐儿了,小小年纪,就跟着喻郎中学医术,以后说不准还要一道跟着去城里呢,便是有个瘫子爹又如何,还有师父和师母可以仰仗,这……不急着说亲事,也不奇怪。”
若两人只是说头前那几句也就罢了,孔麦芽听着这话是越来越离谱,脸色冷下来道:“婶子,小伯,我与你们几乎称得上是素不相识,你们怎么掰扯我的事都无妨,却不能说我爹,还有我师父和师母。”
“哎呦,弟妹,你快看看这小丫头片子多牙尖嘴利!我看啊,别说咱们家了,怕是整个村子,都没这个福分把她娶回家呢!”
说到这份上也算是撕破脸了,孔麦芽不想再装。
“左右婚嫁之事,我是无意的,辛苦婶子和小伯在这里等了许久,还请回吧。”
说罢就开了院门,直接走了进去,把两个人关在门外。
进屋时,她还听见那两人在外头扯着嗓子骂娘。
离得远,孔意也听不分明,倒是从方才就听见了说话声,担忧地问道:“闺女,外头是何人?怎么听着骂骂咧咧的?”
孔麦芽一边麻利地端来水提她爹擦洗翻身,一边把那两人说的事讲了。
孔意气得连拍了好几下炕头,“哪里来的婆娘,竟还有这般直接上门堵着人要相看的,这是把你当成什么了!况且你才多大的岁数,识文断字还有本事,轮得到他们挑拣?”
孔意气得直咳嗽,孔麦芽赶紧替他顺气道:“爹,为这些不相干的人生什么气,女儿我早就心意已决,要在学医这条道上长久地走下去,着实也没心思考虑这些。”
孔意闻言,握住孔麦芽的手,定定看了对方半晌,终究还是道:“若放在以前,你爹我其实是盼着你找个好人家的,可如今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村户汉子,怕是只会拖累了你。你愿意怎么做,便怎么做吧,就是一辈子不嫁又如何,你也养活得起自己!”
他经历过生死,又瘫在床上这么久,早把什么都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