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秋坐回榻上,不一时便有宫人入内奉茶,又捧来各色鲜果和糕饼菓子。
张皇后见着什么时鲜新巧的便叫人往沈宜秋面前食案上堆,金盘玉碗几乎要堆叠起来。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各色都叫他们备了点,”张皇后指着一碟红玉珠颗般的樱桃道,“这是华清宫热泉旁的园子里种出来的,那边地气暖,格外甜,你尝尝。”
又道:“这金乳酥和玉露团是我宫中小厨房自己做的,别处没有这个味道。”
沈宜秋拈了一颗樱桃放入口中,尉迟越看在眼里,心道原来她喜欢这个。上辈子他难得在沈氏殿中用膳,偶尔为之,也不曾加以留意,如今才发现,自己对她的喜好一无所知。
尉迟越暗暗将她吃过的东西记在心里。
沈宜秋不经意抬眼,就见男人眉头微蹙,目光沉郁地看着自己。
她莫名其妙,看了眼盘中的樱桃,心道不就是吃你家几颗樱桃,虽然是稀罕物事,但也不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地瞪着我吧。
张皇后笑道:“我这宫里还有两筐,一会儿七娘带回去。”
沈宜秋甜甜一笑,露出一对梨涡:“谢皇后娘娘赏赐。”
“不过一些吃食,你若喜欢,往后每年华清宫的樱桃熟了,我都叫人给你送两筐过去,不用和我见外。”
若是换了上辈子,沈宜秋必要诚惶诚恐地推辞,如今却没那么多顾忌了,华清宫的樱桃皮薄味甜多汁,厚厚脸皮年年都能敞开肚皮饱餐个够,何乐而不为呢,当即谢恩。
沈老夫人忙道:“孙女没规矩,见笑了。”
张皇后却很高兴:“难得七娘不与我见外,可见是与我有缘。”
尉迟越一直留意着沈宜秋的一举一动,方才那一眼蜻蜓点水,也不知她看清楚自己样貌不曾,虽说他有令人一见而为之倾倒的风姿,究竟还是多看几眼稳妥些。
可沈氏却不再朝他看,倒是一直眼含笑意地望着他嫡母。
尉迟越心中困惑,沈氏不趁此良机多打量打量自己,盯着皇后看个不住是何道理?
他设身处地想了一会儿,忽然茅塞顿开。
是了,小娘子嫁人,婆母是否好相处是头一等大事,自要仔细斟酌。
张皇后见儿子满腹心事的样子,心中疑团越滚越大,往日尉迟越来请安,总是寒暄两句便急着走,坐榻都坐不暖,今日却像生了根似的,一坐便坐了小半个时辰。
还打扮得这样玉树临风,真是有些耐人寻味。
她心中狐疑,面上若无其事,对尉迟越道:“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倒像是约好的一般。”
尉迟越道:“回禀母后,儿子刚巧入宫向母后问安,恰在鹿宫院外邂逅姑祖母与沈家小娘子,便即相携而至。”
张皇后笑道:“七娘是你姑祖母孙女,你该称她一声七妹才是。”
沈宜秋光是想象这两个字从尉迟越口中吐出,胳膊上便直起鸡皮疙瘩,忙道:“太子殿下天皇贵胄,与民女有天渊之隔,不敢逾矩以兄妹相称。”
尉迟越一个七字卡在喉咙口,听她这么说,连忙咽了下去,正了正脸色。
见了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便阿兄阿妹地攀扯,是不务正业的浮浪子弟才会做的事。
沈宜秋瞥见他微蹙着眉,一张脸黑得像锅底,心中一哂,谁乐意要个便宜表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