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汐抬腿就跑,脚步刚转向这边的八阿哥顿了一下,还是朝原方向走着,脸上是担忧,应该是,真正的担忧。
回到院中,涟汐的眼中已没有了泪水,她不想再哭了,也哭不出来了。她好想笑,笑自己的心碎,笑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是一向清高不问世事吗?她不是凡事都看得很开吗?又怎么会这样?原来,情只一字,最为伤人。
小春去找了佟侍卫,两人一同去求医正开了方子。煎好的药,涟汐却不喝,她脸上甚至带着微笑,而眼睛一动不动,空无一物。
“涟汐,涟汐,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伊情刚进院子就大呼小叫起来,见涟汐没有丝毫反应,小春忙迎了出去,小声把事情和伊情说了。
“什么?!”伊情听后立刻火冒三丈,踹开门进了屋子,一把拉住涟汐就想往外走。“什么东西啊,一个误会就成了这个样子,走,找他说清楚去!”
“不用。”涟汐终于回神,挣开了伊情的手。“你不明白的,这不是误会,而是彻底失望,他已经不会相信我了,去了只会更加伤心。”
“你们感情不是很好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会那么严重吧。”伊情仍不以为然,却终于注意到了涟汐极不正常的脸色。她伸手一探,不由大叫起来,“你在发烧啊,吃药了吗?脸色好差啊。”
“真的很严重,”涟汐没有管她后面的话,身体上的痛,或许能稍减心中撕裂般的疼痛。“刚开始,他很相信我,可是,一次次在他面前发生,一次次让他伤心,而我,竟以为他会完全理解我,我相信他能理解我,我没有给他任何的解释,没有告诉他我的想法,我只对他说‘相信我’,却没说为什么相信我,相信我什么,他很失望,失望到愤怒。”
“没那么复杂吧,和他当面解释清楚不就成了?”
“他连看我一眼都嫌多余,又如何当面呢?何况,他把当初定情的信物都扔了。”涟汐又看向手中的两颗半心,心头一阵剧痛。
“这么严重,八哥怎么是这样的人!”伊情十分愤慨,直接把桌上的药递到涟汐嘴边。
“我不怪任何人。”涟汐接过药,却又放回桌上,手按在了心的位置,本平静的面上顿时满是泪水。“可是,我还是好心痛。”
“不痛不痛。”伊情轻轻抱着涟汐,拍着她的背想给她安慰。她心疼这样的涟汐,她从未想过涟汐会有这样的神色,会是这样的苍白。她的涟汐,不是该浅浅笑着,淡淡看着的雅致女子吗?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
伊情不能多留,再三叮嘱小春后走了。小春送她到门口时,回屋便又听到涟汐猛烈的咳嗽声,而且,又吐血了,鲜艳得如同一把烈火,要灼烧最后一点生机。
“姐姐,我求求你了,吃药吧。”小春哭着跪在涟汐面前,涟汐无奈一叹,终是把药喝了进去。可她知道,没用,这些年来,她的身子如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本来身子就弱,久病未愈,又吸了一晚的寒气,只怕,将是所谓的大麻烦。
却一点也不担忧,因为心中脑中已没有空位来顾及身体的痛。心上被深深剜去一块,那样彻骨的痛,又岂是吐血之痛可以比的?
小春去求了医正过来,搭上脉,医正不住摇头。小春跪着求医正开药,医正收了东西离开,竟说已没治了。小春哭倒在地,涟汐却只沉浸在自己无限的回忆中,不哭不笑,唯有呼吸,才证明她不是一个玉像。
往事如烟,挥之无痕。
曾经的一幕幕,清晰仿佛是昨天发生。初见的那一刻,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还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吗?
然而,时光不会倒退,一切都发生了,又怎能重来?十载宫中,为的是什么?以后呢?会生?会死?还是,没有以后?
是不是因为之前太幸福而要尝试伤痛?是不是缘分已断,那根红线已然消失?是不是,注定如此?
桌上的红烛不断滴着泪,一根燃尽,又换上一根,直到天色泛白,然后渐而亮堂。
小春一直哭着,涟汐却一直没有动,保持着一天前的姿势,手中握着的仍是两颗半心。
突然,涟汐站了起来,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不多时,涟汐换好衣服梳好发,甚至还点了妆,正是那年让人足足谈论了三个月的“月宫仙子”的扮相。
“姐姐,你这是……”小春不太明白,见涟汐开门就要出去,忙挡在了门口。“姐姐,我求求你再加件衣服吧,外面还在下雪啊。”
涟汐默默点头,小春拿来披风,跟着一起去了,原来,是要去德妃那。
“奴婢涟汐给德妃娘娘请安,多谢娘娘对涟汐的照顾。”涟汐恭敬地行了大礼,起身时眼前一阵发黑,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那你这是?”德妃一双凤眼饶有兴致地扫过涟汐的衣饰,又微微看了眼前来请安的四阿哥。
“奴婢记得娘娘说过想看奴婢跳舞,但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奴婢为娘娘舞一曲,以表达奴婢对娘娘的感激之情。”涟汐一直半垂着眼,脸上的妆已掩住了苍白与虚弱。从踏入这房中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忽地就空无一物,仿佛是浮在空中的云,明明存在,但伸手去探,却什么都明白。
“嗯,那你跳吧,了了我的心愿。”德妃抿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她的大儿子,竟会这般皱起眉头,而且眼中的复杂,那么明显。
“谢娘娘。”涟汐又一福身,时光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那年夏天,她穿着十三从江南买来的纱裙,用笔在额间勾出一弯新月,去和鲜艳炽热的草原之花一试高下。那一场舞,舞到极致,心中没有输赢,没有看舞的人,而只是宁静。
那现在呢?涟汐深吸一口气,淡淡一笑,一展衣袖,舞了起来。
不热烈,不平淡,不欣喜,不忧伤,这是一场单纯的舞,为舞而舞,所有的情感,都抽离了,留下的,可谓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