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里憋着的太太为什么那么年轻,更想不出整天在补的老爷
为什么那么不精神。太太很客气地给老爷行了礼,一朵云一样
飘回禅房去了。老爷哈了口气,像卸了个大包袱,也不再嘟咕
什么,跨到书堆里一册一册地翻起来。
他在太阳底下长时间抱着一本书。
他跪在席上,吟诗一样在吟。
他说:真好啊】真好啊!
他含着眼泪,像一条晒坏了的老鱼,马上就要咽气了。我
们在回廊的阴凉里看着他,觉得庄重,也觉得有趣。阳光越来
越刺眼,书上的字像一窝窝蚂蚁,它们烫得拼命向外爬,爬不
出来,成群地死在那些发黄的薄薄的纸片上了。正午前,老爷
站起身来回屋,两脚拌蒜,再多呆一会儿就要昏厥厂。
他说:耳朵,扶我一把。
又说:晒透了。这一下晒透了里
他给晒得像一块刚出锅的炸糕l又烫又软。他在门槛上回
过头来,指着天上的一个地方。他说:小心鸽子止小心它们拉
屎i
鸽子群在远处,近处只有野蜂。
我举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坐在正院的台阶上。我对面是孔
子的神位,我的竹竿一低,就能打着它。我懒得动。我在中午
的热气中睡着了。
书堆里有人走来走去。
那人站在一处不动了,
我不知道自己迷糊了多长时间。竹竿脱手,果真打中神位,
不过不是孔子,是孟子的。我吓醒了。站在左回廊檐下翻书的
人也给吓了一跳。是大路。他冲我笑笑,把一册书悄悄塞回去,
很慌张地走进了角门。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样子。
曹家好像没有禁止人翻书的规矩。
我把孟子的神位扶好。
这神位是一块发了朽的黑木头。
我到大路站过的地方去翻书。我站了很长很长时间。我站
在那儿的时候浑身上下长满了眼睛。主子们在午眠。累了的奴
才们也都歇着。没有人注意我。我想我找到了大路刚刚放下的
那册书。那是一套书中的一本。它们看上去和别的书没有什么
两样。我识字不多,可我看见它旁边是一部《论语》。我打算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