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青垂下了眼帘,无言以对。
“你不用回答我,我也不需要回答。”瞿恩的视线落在闪亮的枪刺上。
瞿恩继续说道:“这个考场在提醒你我,革命绝不是一堆美丽的词藻,也不是一件漂亮的军服,谁都可以穿在身上,而假以它的名义,去贩卖自家的私货。哦,以革命的名义**裸地背叛革命。”
立青只是默默地站立着。
“同理,就是去了莫斯科也不能保证你一定会有改变。你姐姐会改变她原来的政治信仰?我是不那么乐观。蒋介石也去过莫斯科,他改变了吗?今晚的事就是最好的说明。所以,立青,我早就提醒过你姐,我和她可以不谈政治观点,而彼此亲近,不谈,并不是没有,而且总有一天会谈的……今晚我们和蒋介石算是谈开了,所以才有眼前这样的情境,兵刃相见——”
立青手上的刺刃再一次明显地颤抖起来。
“兵刃相见了,不是吗?政治就是这么无情。你姐也是太天真了,是呀,爱的冲动,有时会比死亡的伤害来得更猛烈……那晚上,她紧紧地搂着我,亲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推开了她,明明我想迎合她,却偏偏拒绝。我感觉到她需要我,就像我需要她。可是……别误解,立青,我和你姐的爱非常地柏拉图。因为我预感到了,有什么东西隔在我们之间,是什么我出门以后也没想清楚,现在想清楚了,也只有到了今晚我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立青终于闭上了眼睛,手中的枪刺闪过一道寒光,低低地落了下去。
瞿恩抬眼温和地笑了:“不错,就是这把刺刀。我预感到了,要想超越我们彼此不同的政治信仰,拥抱在一起太难了。你看被我不幸言中了吧?”
“立青,你知道,佛教中四大金刚手中的利剑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立青依然无语。
“就是用来斩断光阴的!也斩断爱情。”
立青不说话,心里在努力想着瞿恩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可以打一会盹吗?”
“你请便。”立青长舒一口气,可心里并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
“你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瞿恩问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区队长一声咳嗽声,立青只能无奈地看看脚尖。
“也好,就让我们彼此沉默吧。嗯,这考场是不是太大了点儿。有意思,找了这么个地方,我们彼此在拷问自己的一颗心,是不是?”
立青不答,可眼眶里却充满了泪水。
瞿恩笑笑,放平身体,整个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就传来了瞿恩的鼾声。
立青见瞿恩睡着了,才放松了神经,整个人松垮下来,一直端起的刺刀缓缓地放下去。立青看着瞿恩,他的睡态平静得像一个婴儿。这让立青心里安定了不少,他的目光四下看了看,再次看到了远处长案上的台布。他提枪走过去,揭开台布,拿过来小心地为瞿恩盖上,然后站到原来的位置,重又平端起枪。
这时候,门开了,范希亮提了一只暖壶和杯子进来,小心地放在了地上。
立仁和楚材坐在车上,从车窗可看见沿街的全副武装的党军士兵。楚材向立仁抱怨着孙文学会的人把戏演砸了,以至于对李之龙的审讯进展不顺,这将直接导致“中山舰”事件无法坐实。
“不会是冤案吧?”立仁问道。
楚材说:“也算他李之龙倒霉,一连串的通信失误,恐怕他很难说清。说不清就好,说不清就有大文章可做。”
“那校长的态度呢?”
“都到这分上了,原先的理由已经不再重要了,只能一不做,二不休!立仁,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
“校长是要就汤下面?”
“聪明,为什么不呢?广州的国民政府应该有一位真正称职的统帅了!”说完,楚材意味深长地看向立仁。
“直接去中央党部!”楚材对司机说道。
到中央党部,楚材上楼去向国民党内众多元老解释此次事件的原委,让立仁在楼下等他。
就在立仁等楚材的当口,瞿霞从中央党部走了出来。见到立仁,瞿霞走上前去,“你是叫杨立仁吧?”
“是呀,您是——”
“瞿恩的妹妹,瞿霞。”
“噢,对对对,我听我妹妹说到过你。”
“你从黄埔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