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话怎讲?”
杨廷鹤:“近代以来,中国每经历一次兵乱,上海都必定要暴富一场。小刀会、太平天国、义和团,次次如此。知道是为什么吗?”
“父亲指教。”
杨廷鹤侃侃而谈:“非常简单,各地的兵乱把当地的资本家、商人统统撵到上海租界上来了。北伐以来,不也是这样?江南、华南的商人、资本家都来了。一夜之间,租界的地价翻了好几番!”
梅姨:“咳,打去年九月起,咱家这房租哪个月不涨上三五成?贵得没法住了。”
立仁笑笑:“所以,西方列强各国,决不会把这到嘴的肥肉,让给红色共产党!”
杨廷鹤:“是呀,人家有坚船利炮。上海首任英国领事之所以选择外滩作为租界的发祥地,完全是因为它建在黄埔江英国舰队火炮射程之内。”
立仁:“我看历史还会重演,西方人必然会用武力来维持上海不可动摇的商业信誉。”
杨廷鹤很不高兴地:“这是你希望看到的?”
立仁赶紧话锋一转:“我的责任,是避免这样的事发生。”
杨廷鹤:“那就要看你们的蒋总司令了,你们不是要打倒列强吗?以北伐军的实力收回上海租界,应该不太困难,他会结束八十五年来中国人的国耻吗?”
立仁怔住了。
书房里的电话铃又响起。杨廷鹤带有讥讽地说:“去吧,去听听,你们的蒋总司令又要跟你说什么了!”
瞿霞喝着母亲特为她做的意大利罗宋汤。味道虽然很好,但是瞿霞心猿意马。一边吃,一边想着别的心思。
“匙子!匙子!啧,用面包蘸着吃!”瞿母提醒。
“妈,我见到立青了。”
“立青!难怪……”瞿母“咯咯”笑了。
“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嘛?”瞿霞撒娇。
“我笑我瞿家是怎么了,总也绕不开这杨家。”
“你干吗这副神气,妈,我这是工作,你想到哪去了?”
“对对对,你是工作,你哥也是工作。我只要跟你哥一提立华,可不也就你这副神气!别把自己耽误了,瞧瞧你哥哥,老大不小了,还在等呢!要我说,这情感一沾上了政治,哪是个头儿?”
“妈,什么情感政治的,那不就是个小眼睛的大男孩,自以为是的北伐军营长,有什么了不起!他也不想想,不是我手把手地教他……”瞿霞又想起了广州时候的往事。
十
范希亮的团部内,军官和卫兵们都忙着在打点行李,墙上的地图被摘下卷走,铺盖被提出门外。范希亮在打电话,边上站着等待拆线的通信兵,范希亮捂住话筒,对通信兵说:“你们师部的通信排也太急了,老子电话还没打完,就等在一边拆线!”通信兵只好赔笑,这毕竟是公事公办,他也没办法。
立青全副武装地走了进来,对着范希亮举手敬礼:“范团长,二师六团营长杨立青奉命接防,请训示!”
范希亮一巴掌打下立青举着的手:“得得得,咱俩还来这一套,让你一个营长来接防,不是要蔑视本团长吧?”
“哪敢,我们团长知道咱俩是亲戚,好说话呀!”立青嬉皮笑脸地。
范希亮白了立青一眼:“谁他妈和你是亲戚?”
“你看你这人,说你妹妹在上海,把你妹妹介绍给我做老婆,怎么到了上海又不认账了?”立青很是一本正经。
范希亮凑近立青:“你小子别嘻嘻哈哈,知道咱们一师怎么就给撤下去,换你们二师的?”
“我也莫名其妙,到底怎么回事?”立青不解,放下之前的玩笑话。
原来一师进城后,上海市民政府派出拥军慰问队,吹吹打打地送些火腿香肠面包等慰问品,一师的官兵还同慰问队一块儿看了几场演出,跟着一齐喊了几句口号,却被人打小报告反映上去,上面担心受到“赤化”,便撤下了一师,换上二师。
“这些打小报告的家伙中,就有你那狗屁哥哥!”范希亮很忿恨。
“立仁跑一师来盯你们梢?”立青一惊。
“他自己盯也罢了,谁让他是上级,可他不,派些上海滩的流氓地痞来盯梢。这种人,要我说,就是个吃家饭拉野屎的乌龟王八蛋!弄得咱薛师长就地免职。”范希亮愤愤不平。
立青不说话了。
范希亮拍拍立青肩膀提醒:“你也留点神,别看你们是兄弟!”说罢,转脸对屋里的部下训道:“还磨磨蹭蹭的,赶紧滚蛋,给二师的兄弟腾地方!”
部下们抬的抬,扛的扛,全都忙活起来。
“兄弟,这儿就交给你了,一句话,命令要执行,出格的事别干。对了,还有一样东西要交待。”范希亮掏出皮夹,取出妹妹的照片给立青,“地址写在上面呢,有时间,你俩见见面,看看中意不?”
悠扬婉约的提琴声弥漫在酒吧内,多是些西方人,还有些高级白种妓女。楚材和立仁穿着便装,坐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