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的感觉很复杂,但是我仍然很感动:“杰哥,谢谢你。”
小杰摇摇手说:“别叫我杰哥,我听祥哥说咱俩同岁,也许我还没你大呢。”
我握了握他的手,一时有些尴尬:“我是个大生日,3月的。”
小杰又笑了:“那我应该喊你四哥,我8月的。”
想起小广说过的“蝴蝶联合小杰砸挺了吴胖子”,我不禁问道:“你认识蝴蝶?”
小杰收起笑容,反问道:“你跟他熟悉?”
我摇了摇头:“不认识,在看守所的时候听小广说起过他。”
小杰“哦”了一声:“小广人还不错。蝴蝶我认识,关系还不错,那伙计就仨字儿——纯爷们儿。”
董启祥打个哈哈道:“光听你们吹,这次他要是来了,我再怎么着也得跟他过上两招。”
小杰一怔,接着眯上眼睛笑起来:“他不一定打得过你,可是真玩儿起来的话,你可得小心老命才是。”
董启祥哼了一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话是毛主席语录。”
六指儿脸色焦黄地进来了:“我的妈呀,刚才可真吓人,寒露跟个死猪似的,一抬一哼哼。”
门又开了,林志扬缩着脖子进来,近视眼似的撅着屁股满地乱瞅。
小杰冲董启祥眨巴了两下眼睛,踮起脚跟,悄悄地转到了他的身后。
林志扬鬼子探雷似的把屁股越撅越高,嘴里不停地嘀咕:“哪儿去了?刚才我没去别的地方啊,奇怪,奇怪,真就是奇了怪了……”
董启祥边乜着小杰边问:“什么东西丢了?”
林志扬说:“照片,照片啊,我老婆的照片啊。”说着就抬起了脑袋,眼睛正好撞上六指儿神情诡秘的目光,感觉不对,哆嗦一下,猛地一回头——小杰正拿着一根划着了的火柴往他的屁股上凑,林志扬猛地跳开了:“又来了,又来了,”飞起一脚踢在六指儿的裤裆上,“又他妈的来啦!”六指儿连声“哎哟”都发不出来,火烤冰糕似的萎靡成了一团。
这里正闹着,林队长来了。小杰说声“以后聊”,转身出门。
董启祥上前把郑队长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林队长一言不发,看我一眼,扭头就走。
无影脚大侠(1)
董启祥不说话,默默地溜达了出去,背影就像一头吃饱后遛弯儿的熊。
要去小号了,我的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小号多好啊,一个人呆在一个房间里多清净啊!加刑?加吧,不信这点破事儿还能搬了我的脑袋去,只要留我一口气,我就不担心我出不去……想到这里,脑海里又浮现出我妈佝偻的身影和昏黄的眼睛。蓦然一阵心酸,慢慢踱到窗前,抬头眺望着满天星斗,心头沉重不堪。外面的天瓦蓝瓦蓝,让我怀疑又一个早晨来到了,我是否应该在这样的早晨回到家里?我是否应该在这样的早晨握着我妈的手,告诉她我生活得很好?我恍惚看见我妈在冲我点头……摇摇头,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是泪流满面。
宫小雷从后面用力搂了搂我:“别难过,你今天走,可能我明天也就去了,你先去打打前站,我去了直接享受。”
“你知道关我进去是什么意思吗?”我把眼泪挤回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别犯傻啦,让我进去就是怕咱俩继续串供呢。”
宫小雷刚要说话,林队长站在门口大吼一声:“宫小雷严管培训!”
我的铺盖瘦猴子早就给我捆绑好了。
我的心里很踏实,林队长这个人很慈善,他送我走肯定跟小号里的队长打了招呼,“杀威棒”我就先免了吧。
我抱起铺盖,回头盯着宫小雷看了一阵,眼睛里放着这样的信息:坚持住,严管队也有亮丽的天空。
跟在林队长后面,不几步来到了楼下。林队长站住,盯着我看了片刻,点点头:“这样很好。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政府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我还是那句话,好好考虑问题,争取个好态度比什么都强。”
我说不出话来,闷头疾走。
穿过空无一人的操场,又拐过两个宽大的厂房,我跟着林队长走到了一处黑洞洞的大门口。
林队长把我往旁边一推,冲里面吆喝了一声:“高队,人我给你送来了。”
大门“哗啦”一声打开了。
我战战兢兢地抱着铺盖进了值班室,还没来得及蹲下,脸上先觉得一麻……一只穿着劳改鞋的脚当头抡了过来。我抱紧脑袋缩成了一团。我没有睁开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再跟任何人结仇了。此刻,我的脑子出奇地清醒。在这里我只是一只可怜的苍蝇,命运完全掌握在苍蝇拍的下面,报仇与结仇在这里是一件荒唐透顶的事情。练习无影脚的大侠收住招势的时候,我已经被“练”成了一滩鼻涕。
大侠过来拉了拉我:“小子,今天先饶了你,再惹事儿我药瓶子让你好看。”
药瓶子?这位大侠不正是董启祥说过的他的那位好朋友?我抬头一看,眼前金花乱放,差点儿晕倒。原来这位哥哥长得是如此惊险:前额像寿星那样凸出很大的一块,估计下雨淋不着眼睛;眼睛小得非常实在,跟我的鼻孔差不多;眉毛倒竖;两片厚厚的嘴唇让我瞬间想起“谭鱼头”来;整个脸,如果遮住眼睛上面的部分,完全是一只京巴。我不忍再看,全力支撑住身体,脑袋急速地转了两圈儿:看来这位哥哥不认识我,我可不能在队长面前暴露身份,以后还得靠这位药哥照顾呢。我坐起来,冲他陪了个笑脸:“大哥……”
“监狱里不许称兄道弟!”药瓶子火了,“还大哥呢,我是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