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烟心想,怪不得一厨房都是辣椒,她又问:“你们这里天天都吃辣吗?”
“你话很多耶!”阿明一直没出声,此时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不好意思啊,”司徒烟赔笑道:“初来乍到,熟悉一下环境嘛。”
“应该的,应该的,”相对阿明,阿泰好说话许多,他见司徒烟生得好看,也就有问必答:“辣的当然常吃,但也会做些不辣的菜,因为有些客人也不吃辣嘛,所以才请了阿坤来,那些本地客人的菜,基本都是由他来做。”
“那我就放心了,”司徒烟笑道:“谢谢泰哥,谢谢明哥。”
阿泰送她到小房间后,不忘了说句:“明早见。”他们转过身下楼的时候,司徒烟听到阿泰悄声跟阿明说:“这个算好相与了,挺认命的,前几天来那个,把我手臂咬的,有些地方现在还没结痂。。。。。。”
司徒烟关上门,看了一眼这狭小的房间,便走过去坐在床上,心里盘算着明日如何面对,又不禁想到传灯,不知她现在在哪里,安好与否。
司徒烟思念传灯的同时,传灯也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发呆,心里挂念着司徒烟,芳姨见她还未入睡,便又与她聊天,传灯不想多说自己的事,便问了一些关家的事。通过与芳姨闲聊,传灯了解到,这关家,是赤墈关氏的望族,关家少爷关山排行第七,前面有六个姐姐,皆与城中富户结亲,而少奶苏清见是宁城商户之女,她家里是做饼的,宁城各镇都有她们礼均饼家的分店,芳姨还说,少奶经常回宁城娘家,每次回来都要给她们带几盒点心,她家的丽蓉酥真是一绝。
传灯心想,她应该是刚好撞见省亲归程的苏清见,才避过了被带回司徒家的命运。她不是没想过回司徒家的可能性,只是,一经叛离,司徒家即使接纳她,待她也不会回到从前,那么往后她必是过不上舒心日子。虽然现在前途未卜,但她不怪司徒烟带她出来,要嫁给司徒宗的话,她是一万个不愿意,以前是迫于无奈,现在有路可选,哪怕是出去靠双手挣钱,也好过仰仗司徒宗鼻息过活。想到这,她翻了翻身,拿被子蒙住整个身体,假装入睡。芳姨看她不做声,以为睡了,便也安然睡去。传灯想到苏清见,感觉她人很好,与自己素味平生,却也愿意帮忙,还把她带回家,如果可以,她觉得待在少奶身边伺候也不错,苏清见有一种天然的魅力,她一个女孩子都被吸引住,更何况男人,这关家少爷是怎样的才俊,才配得上这仙女一般的妻子。
次日一早,刚吃过早饭,便有婢仆过来说少奶要见传灯,把她带往苏清见住处,经过花园的时候,看到英鹏开着车,有个穿米白色西装,戴着同色帽子的男人上了车,传灯心想这应该就是关家少爷了,只可惜看不到正脸,只看到他身材挺秀,一身西装笔直,很有风度。虽未见脸,但见其身影也让人生出好感。正想着,已来到山月楼,传灯见这山月楼外观洋气,内里装饰却十分素雅,室内摆着一些中式盆栽,造型别致,传灯虽不懂欣赏,但看着就觉得名贵,内堂墙上挂着一大幅山水画,墙有多大,画就有多大,苏清见坐在山水画下面的一张八仙桌前喝茶,她本人坐在那里,仿佛与画融为一体,传灯的眼眶就是画框,而苏清见,就是那画中的仕女。
苏清见看到传灯来到,便微笑着问她睡得习惯与否,见传灯点点头,便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的位子上,给她倒了一杯茶,说:“阿烟的事我已和先生商量过,他也问了一些朋友,大概知道阿烟在那里,今早他就出门去了,希望能尽早找到阿烟,避免生出悲剧。。。。。。”
传灯眼眶湿了,她没喝苏清见斟给她的茶,而是扑通一声跪下,两行清泪挂在脸上,她说:“少奶,传灯不知道该说什么,您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如果少奶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万死不辞。。。。。。”
苏清见忙将她扶起,用自己的手绢给她擦泪,说:“傻姑娘,无论是谁遇到这等事,除非我不知道,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就手旁观。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就参加过女权运动,我们所做的事,就是争取让女性在社会中拥有平等地位,包括平等的选择权,和平等的社会待遇。很多女性不知道,她们生来就是自己的主人,她们自己是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而不是任由他人摆布,或是像货物一样买卖。”
传灯抽泣道:“美国的女人真的这么自由吗?”
苏清见道:“不止美国的女人,全世界的女人,包括我们中国,我们碉城的女性,都在走向自由,但我们都得先从思想上解放。”
传灯道:“少奶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但听上去真的好向往。”
苏清见看她这般娇憨,不禁笑了,她握紧了传灯的手,说:“司徒家对你有养育之恩,但他们没权利控制你往后的人生,你可以为他们做事,给他们养老,但他们不能逼迫你以身相许,你以后的婚姻伴侣,由你自己选择,往后的路该如何走,也由你自己掌握。”
传灯泪眼朦胧地看着苏清见,有点不敢置信:“我真的可以过自己决定的日子吗?”
苏清见说:“当然可以。”
其实传灯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女性的命运由自己掌握这句话,最早说给她听的是司徒烟,当然这些也是司徒烟从教会学来的,但司徒烟第一次跟她讲的时候,她还未知利害,所以并不当回事,而今经历了些事,苏清见再告知这个观念,她才真正的入心。
说回司徒烟,她窝在阁楼的那张小床上,一夜未睡,夜深之时,她看了看窗外,知道荟仙楼是有人轮班守夜的,所以逃跑是件困难的事,唯有另想他法。到天亮之时,阿泰和阿明便来敲她的门,司徒烟只感觉此刻有点像上刑场,这两人是来押着她去死的。便吐了口气,整理一下衣服,从容面对。在此之前,她想到一个对策,只是能否顺利,还得看命。
司徒烟打开门,阿泰见她面色憔悴,便说:“走吧,等上了牌,就有好日子过了。”司徒烟关好门,便转身问他们:“高老板房间在哪?”
阿明警惕道:“赶快走,别想使什么花招!”
阿泰说:“高老板还没起来,你别想了,画了押还是认命好了。”
司徒烟道:“我没说要跑,我喜欢你们荟仙楼,只是有些话我还需要在上牌之前与高老板当面说。。。。。。”
阿明怒斥道:“上了牌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说,现在赶快走!”
司徒烟知道说不动他们,还是得靠自己,她想起高老板的办公室在二楼,便快速跑到二楼去,阿泰和阿明一看她跑了赶紧上前追,司徒烟跑到高老板办公室门前,拼命拍门,喊道:“高老板!高老板!我有急事找你!请你听我说。。。。。。”这时阿泰阿明已赶到,他们一人一边掰扯司徒烟,要把她拉走,司徒烟握紧了门把手,嘴里还在喊着:“高老板你听我说,我有办法让你赚很多钱。。。。。。”这喊声划破了早晨的宁静,许多房间的花姐连同过夜的客人都纷纷打开门来看热闹,阿明示意阿泰捂着司徒烟的嘴巴,他用力把司徒烟的几根手指掰开,司徒烟死撑着,眼看最后一根手指头要被掰开了,这时,门突然开了,高老板一身酒气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说:“吵死了,还不把她拉走!”
司徒烟不知哪来的劲,挣脱开拉扯着她的二人,气喘吁吁地说:“高老板您给我一点时间,我就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说完了您不认同,我再去上牌也不迟。。。。。。”
高老板看了看面前这个女孩,她眼里透出来的那股韧劲似曾相识,她于是挥了挥手示意阿泰和阿明松手,再对司徒烟说:“进来吧,我只给你五分钟时间,好好说说如何让我赚钱,我不满意的话,你还得去上牌。”说罢便跟阿泰阿明说:“你俩在这里候着,我待会若是撵她出来,你们就捆着她去上牌!”
阿泰阿明几乎同时回答:“知道!”
司徒烟呼了一口气,便跟着高老板进去,她未来的命运走向,全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了。
赤墈的清晨,分外祥和,这古埠的商市繁华而规整,早市的店铺卯时便打开了大门,开始做买卖,早茶店门前,伙记们搬着一笼笼比自己还高的蒸笼,边走边吆喝着:“虾饺、烧麦、咸鸡笼。。。。。。”一辆黑色的福特汽车驶入市场,早茶店的伙记以为有食客到,兴奋地探头问:“先生几位?”却见车并不停留,而是兜进内巷的“十五间”风情街,伙记于是笑出一脸猥琐:“胃口好,一早吃老举。”
这辆福特驶入风情街,停在了“荟仙楼”门前,开车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叫关英鹏,他停好车后,就赶紧打开车门,让里面的男子下车,而下车的这位,便是人称关七爷的关山。
这关山在碉城是个人物,首先他长相俊美,与他打过交道的男人会说:“这男的怎么比个女人还靓”,其次他才华声名远播,写得一手好文章,是《古埠日报》的主编,因为早年留美学艺,同时还是个建筑设计师;除此以外,他还很有钱,上面的六个姐夫,皆是城中权贵,他的大姐夫胡得煦乃韶城绥靖委员公署参谋长。得多方倚托,关家在碉城混得风生水起,在上埠经营着报馆、饭店和戏院等产业。而这三种看似不同类型的产业,其实在关家商业版图上是连成一体的。首先,《古埠日报》占据了市场舆论的上风,每日除了大幅版面报道中外新闻,还有当日碉城肉菜公价、饭店食评等,除此,关家持股的的华声戏院一旦有新片上映,也会在《古埠日报》上公示。就这样,为了参详每日肉菜公价,民众们都纷纷订阅《古埠日报》,久而久之,这份报纸因为紧贴当地生活,成了碉城最热的报刊,也因此掌握了舆论风向,成为碉城生活的评鉴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