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牧芳蕊含羞带怯地送给卢兆麟一条亲手绣的真丝围巾,卢兆麟微笑着送给她一个从国外带回来的金丝六角镶钻金属首饰盒,里面放着一套鸡油黄蜜蜡红珊瑚首饰,都是欧洲名师设计并精心制作的西洋风格珍品,国内罕见。牧芳蕊非常喜欢,对这位夫婿更是芳心暗许。
既对亲事满意,她便积极地做好准备,适应这里的饮食和风土人情,学说本地方言,打理内宅事务和铺子田地。牧博明长住军校,牧博文早出晚归,都很忙,家里家外的庶务都得由她料理。忙碌之余,还有许多西洋书可以读,这让她感觉很充实。
牧博明和卢兆麟从欧洲带回来的教材、笔记和各种书籍都让空间之灵翻译出来,然后复制几套,做旧后拿出来分送相关人士,家里也留了两套,从文学名著到科技学说,凡是感兴趣的大人小孩都可以拿去看。
锦官城多云多雨,等闲难见太阳,夏天也不怎么热,只是又闷又潮。牧芳蕊初来乍到,很难适应,反复感冒了好几回。幸而她已成年,身子骨硬朗,并没伤着元气,彻底痊愈之后便活蹦乱跳了。
因她是嫡长媳妇,地位不同,所以黄氏努力与她搞好关系,常常邀她过府,与黄氏的长女和次女一起,或赏花,或听戏,或品茶,或邀请名门淑嫒开些诗会花会,偶尔一起上街购物,拉近彼此关系。
牧芳蕊的亲姑姑是前头元配,黄氏算不得她的正经婆婆,再加上牧家一门俊杰,前程似锦,黄氏还想通过他们给自己的两个女儿谋一门好亲事,因此并不摆架子,两边客客气气,倒也相处融洽。
婚期定在九月二十五日,农历八月初八,是牧家在京城请高人卜算的黄道吉日,卢家自然没有异议。
成亲的事,卢昊苍都交给黄氏打理,与大儿子只说正事,“如今洋货涌入,对国货的冲击有点大。譬如洋布,让土布几乎没了市场。还有洋火、洋油、洋钉、洋铁等等,卖得越来越好,让我们这儿的小手工作坊几乎都没有活路。我们反复讨论过,都没什么好主意。有人提出给洋货加税,这倒是个办法。你觉得呢?”
卢兆麟想了想,“洋人的技术比我们先进,这是无庸置疑的,也不必掩耳盗铃。爹可以考虑一下与洋人合资办厂,洋人出技术和机器设备,我方出土地和工人,风险共担,利益共享。咱们专门建一个工厂区,这样也便于集中管理,统一接通水和电等公共设施。”
在牧博明的帮助下,卢昊苍已经建成一个小型发电厂,全城接了电灯,还准备引进有线电报电话。有了电,就有了发展工业的基础。
卢昊苍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有门,决定再跟下属和幕僚讨论讨论,若是可行,便立即着手。想了半晌,他换了个话题,“云南铁路那边,我派去打探消息的回来了。法国人对招募去的劳工非常苛刻,极为残忍,根本不把他们当人。云南境内的铁路才修了三年,就死了两万民工,几乎都是青壮。此事绝不能忍,我打算动手了。”
卢兆麟看了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眼神,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爹的意思是让袍哥暗中下手?”
“嗯。”卢昊苍深觉儿子聪慧,笑着点头,“先杀几个法国监工,再乘乱弄走他们的筑路设备。即便法国人问责,咱们从牢里找几个死囚顶罪便是。”
“好办法。”卢兆麟击节称赞,“此计可行,先让工程停工,民工们就能歇口气。法国人如果要重新运机械设备进来,咱们放行便是。赔偿是肯定没有的,顶多对他们进关的机械免税。他们报案,咱们立案,没找到偷走机械的盗贼之前,一切都不可定论。说不定是法国人监守自盗呢?咱们可不能做那冤大头。”
卢昊苍一本正经地点头,“说得对,咱们不能上法国人的当。”
卢兆麟与他相视而笑,“那我去找义父,让他办这件事。”
卢昊苍笑道:“去吧,替我带个好。”
卢兆麟离开总督府,便去了许家。他先去看望了母亲和弟弟妹妹,然后才找到许宝山,与他坐在花园里,喝了一下午茶。
过了几天,许宝山便带着两个儿子、卢兆麟派来负责拆解机械设备的的三个技术员和一帮心腹手下悄悄出发,一路上联络各公口山堂的兄弟密议,然后赶往云南。
四川袍哥与云南哥老会同出一源,互有走私贩货,颇有交情。许宝山到了云南后会与当地哥老会的大哥二哥三哥们搭上线,共同行动。
杀几个残酷压榨迫害中国劳工、手上血债累累的洋人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要悄悄运走修建铁路的机械设备和铁轨等大件,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手,没有云南本地人配合是不行的。两省的江湖人齐上,才能圆满完成任务。当然,人多口杂,容易泄露机密,许宝山只找了几个确定痛恨洋人的堂口老大,只许他们带心腹参加,以免走露风声。
他并没有提起官府,但谁都知道他有个养子,现在认祖归宗,已经是四川总督的大少爷,深受总督大人看重。如今他来办这事,大家跟在后头出力,也在总督公子面前卖了好,将来必有益处,因此都很卖力,也守口如瓶。
等他们辗转接近云南铁路工地时,卢兆麟的婚期也到了。
婚礼很隆重,宾客盈门,喜气洋洋。
虽说要立宪了,大家仍然讲究规矩礼法,成亲自然也是依循古礼。卢兆麟以前在古代生活过多年,对这些规矩驾轻就熟,事先不须排练,便做得非常到位,直到把新娘子接回来,拜过堂,送进洞房,都没出过半点错。